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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乎] 陸遜為何會卷入東吳太子之爭以致身死?
懶蛇
發表於: Feb 4 2015,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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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不吃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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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吳易)
感謝邀請。

無論從當時情狀還是事後推演看來,欲令伯言在暮年遠離二宮之爭都是不現實的。為古人擔憂,願望固然美好,結果卻往往殘酷。這還不僅僅是個人善謀國不善謀身的問題,更關鍵之處在於,以陸遜在這盤棋局中的地位來看,立場早已天然佇立在此,因此也根本談不上卷入與否。

江東建國,道路曲折漫長,從孫權稱帝之晚便可窺見一斑,中間種種辛酸隱秘,非足以為外人道。自孫策攜淮北虎狼東渡,對本地士族大開殺戒以來,該政權便背負了無法卸下的原罪,此後的內部鬥爭皆圍繞這一主線展開。孫策本人對這樣的矛盾並非毫無認知,遇刺後對孫權留下遺言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便是明證。所幸孫權本人頗具政治天分,張昭以下又鞠躬盡瘁,不斷引江東土著入仕,調和政治色彩,與孫氏有世仇的陸伯言正在該階段踏上政治舞台。

曹丞相南征,本地士族一意主降,孫權靠著周瑜魯肅這些淮北英豪打出逆天一戰,方才穩定局勢。本地士族的心態,魯肅在檐下勸諫孫權的言辭已給出了最生動的描述。但這並不意味著在戰後“江東化“的步伐將停止,恰好相反,這作為一項國策必須繼續。其中最明晰的一條線索毫無疑問是軍權人物的變遷,周瑜-魯肅-呂蒙的漸弱轉化意味著孫權本人對僑寓集團的控制已達高潮,孫策的遺產幾乎被抹去,自此新紀元正式開始。

陸議臨危受命,出鎮上流,破蜀一戰影響極其深遠,如果說數年前的那場大火是從北方一起跟來的槍杆子頂著內部壓力死保孫權,那麼這一戰則意味著那種內部壓力徹底消融,新的平衡形成了。試看夷陵之戰中陸遜麾下如臂使指的將領,有隨孫策南渡的韓當,朱然,有獨自客居江東的徐盛,亦有孫權寵愛的潘璋(戰前併甘寧兵),而統帥陸遜本人則是江東土產的士族代表。從這個層面上來說,說此戰是這些年來江東化成果的經典展示都不為過。但是,壓力消融並不意味著消失,恰好相反,這個詞意味著這種壓力將更加透徹地貫徹到該政權的命運中,直到盡頭。

值得注意的是,陸遜借以出鎮上游的軍事力量一部分正是出自早年慘淡經營的積累。一戰成名前他並非在家裡死讀兵書,而是借討山越的機會不斷募兵,本傳載“遜以手下召兵,討治深險,所向皆服,部曲已有兩千餘人”,在東吳世兵體制下,“部曲”意味著這支部隊屬於帶兵者私人,而這僅是陸遜出山後第一戰的成果,如此推測,在受命出鎮上游前,積累當屬驚人。這樣來看,夷陵更像是一次當權者與大族的精誠合作。後世晚明出征時,常常臨時任命,一道聖旨下來,南方的將軍只身來到京城,帶著人馬倉促出征,將不識兵兵不識將,辱國於關外也很正常了。當然,這是題外話了。

關節已然理清,題目本身倒可以不過多糾纏了。江東畢竟是孫權的江東,大族無論如何死而不僵,也只能居於輔助的位置,而不能越俎代庖,否則後果將十分恐怖,虞翻之逐張溫之黜都是明證。具體到陸遜的事情上,則還有一些別的事需要說明。

陸遜既然作為儒學世族代言人居於朝堂,一言一行自然都要符合背後利益集團的追求。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在施政方針上與孫權的數次論爭。孫權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高馬基雅維利主義者,他對大義關注極其有限,一切按照鞏固統治的標準來,而這顯然為儒士所不容。正是由此,矛盾注定在某個時間段爆發。黃武五年冬,陸遜從武昌上書嚴肅勸諫孫權嚴刑峻法的政策,並得到朝中諸葛瑾、顧雍等人的響應,這是孫權稱帝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政治論爭,也是後來一系列事件的先聲,應該引起足夠重視。可惜的是,孫權這次的處理起了一個非常惡劣的頭,他對陸遜的上表公開表示“孤以為不然”,並以曹操作比,認為曹魏政治三代下來不如一代,根本原因在於未延續曹操時代的嚴刑峻法。當然,孫權並無曹操打破門閥,創立新時代的偉大志向,他是從現實主義的角度繼承曹操的遺產的。他還專門提到“又長文之徒,昔所以能守善者,以操笮其頭,畏操威嚴,故竭心盡意,不敢為非耳”,誰都知道陳群是曹魏政權世族化進程中最突出的代表,孫權這就近乎於指桑罵槐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它至少預示著: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孫權和士族不惜一戰。這場戰爭的引子就是二宮之爭。

二宮之爭由孫權一手炮制的論調已經不鮮見,我個人認為該觀點有一定道理,但不可全部採信。當時形勢凶險,千鈞一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容孫權全盤掌握。從長遠來看,世族這一方早就布下了棋子:早在孫登還在武昌時,陸遜就對他多有教育,大加灌輸仁愛的儒學思想,以至於孫登返回建業後盛讚陸遜,更勸諫孫權改變政策,聲口與儒學朝臣一般無二。此事不可能不引起孫權的警覺,因此孫登即使不早逝,順利傳位的可能性也很低,他的不幸只不過推遲了風暴的來臨,這從後面的事態發展中可以得到證實。對儒家世族來說,孫登早逝,推出孫和作為代言人已是次選,沒有想到孫權還會抱著死磕的信念推出孫霸,這樣的舉動實在下限過低,以至於諸葛恪、張休這樣渡江而來的第二代北士都站在了孫和的一邊(當然他們在風波中受到的打擊有限)。但是,這從一個側面也可以看出孫權的決心,為了與世族決一死戰,為此把最敏感的儲嗣問題拿到台面上,鬧得舉國中分也在所不惜。在這樣的場景下,陸遜作為世族的代表,沒有可能保持任何形式的中立。但是,大家都在一條船上,連儲嗣都能這樣地被拿出來當成武器,威力固然巨大,世族勢力幾乎覆滅於一旦,但船艙進水也就不可避免了。

在整個事件中,陸遜的自主權其實很低,這還可以從另外的角度來看。此人的人生悲劇在於,他明明是一個純粹的軍事將領,但他在政治網絡中所處的位置卻要求他必須要深度卷入政治。如果論純軍事才能,整個時代能匹敵陸遜的人都不多,南郡一戰中,他與諸葛瑾偃旗而走後本來已可輕鬆脫圍,但他又返身回軍造成石陽縣混亂,造成平民大量死亡,這哪裡還是那個苦諫孫權與民休息的陸丞相?說到底,所處的角色不同,在勸諫孫權時,他是代表整個江東世族的立場來發言的,但走上戰場時,他就是一位純粹的將軍,考慮的僅僅只有利益最大化。這種角色的衝突正是他不可避免的悲劇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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