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數則, 分散投資，順便灌水

[伍子攸]

以前在FACEBOOK的文章，基本上除了兩位前輩和我看過外，再沒有人看過。本來想寫讀《羅馬帝國衰亡史》的筆記，但工程似乎很浩大，留待聖誕再寫吧。

讀呂思勉先生之《中國通史》，確有讀其文，想見其為人之感。呂先生通讀二十四史數遍，兼善文獻通考等主於制度的史籍，其《中國通史》，分文化及治亂兩個大題，正是源自通考之說。但此文化，非一般之文化，如王家范先生所言，乃大文化，全書文化方面有十八個分題，每個分題都體現出呂先生博學精深的史識見解，當世之間，難出其右。可惜此書雖本於普及，但其書內容若不仔細閱讀，必流於虛妄。如先秦之際存有民主之社會(所謂原始公社)，呂先生作了客觀的論述，且旁徵博引，教人目不暇給。而新開階級一條，亦頗足觀之，故顧頡剛先生云此書「極多石破天驚之論。」庶幾可及。惟豎子讀此書未有作筆記，憾甚。

讀錢穆先生之《國史大綱》，前人治史，以春秋之筆法，微言大義為特色，獨有錢先生出，雄姿英發，滔滔雄辯，使人無以反駁。《國史大綱》一書可謂以一氣貫之，全書以本位文化為主，所云先秦之士之精神，漢世士人政府，足可證創見極多。故有言讀此書，已有十萬百萬題可足研究，似非過譽。唯此書之弊有二：第一，以治亂為主，制度甚為欠缺。全書言述自唐以後之制度，僅有一題，雖間有提及於主文之中，惟仍失之過簡。第二，偶爾過於主觀，如評論租庸調制之衰落源於其精神之衰落，未免可笑。而關於王安石變法部分，亦僅見其弊，未見其利(資料頗多見於王安石之政敵之上，不夠客觀。)，至於述王安石變法之弊，似亦過於理想化。此書極好，雖有弊而不掩其瑜，加上文字之雄，似勝於《中國通史》，不讀不行。

讀范文瀾先生之舊版《中國通史簡編》，此書極佳，描述歷史言簡意賅，耐人尋味。豎子始讀其書，即無以自拔，范老之文筆，實難以企及。而且，此書雖以馬克思之思想為主導，但明顯不重教條主義，加上其文字之精，當入不可不讀之列。但此書1. 觀點方面，部分仍流於虛無，如雖亦提及原始公社之制，唯資料之清晰，廣博，顯然不及中國通史，而文筆則勝之。豎子最好看其論先秦及魏晉南北朝，至於清中葉之資本主義之「入侵」，亦可一讀。范老曾著有《大丈夫》一書，近人吳其泰則輯其事跡於年譜之中(《大丈夫》之末)，其中提及秋瑾被殺一幕，可與魯迅之《藥》並讀。

讀范老之新版《中國通史簡編》，資料觀點上，勝於前書，唯文字之清麗精簡，已有不及，而更平易近人。讀其序可見其治學之嚴謹，讀此書需留意作者之取向，其冷峻似亦過甚。謂隋文帝只因想籠絡民心而顯得勤政愛民，似乎太冷峻，但仔細想之，亦未嘗不然。再者，此書另有章節提及小數民族，對於佛教亦有研究，而述唐朝之佛教，痛斥其非，可謂震撼。李天命對於佛教之精神頗有微言，雖有其見解，但所說者，不過小道理而已，難及范老。豎子最喜其論及兩晉南北朝，因為范老精於文心雕龍，哈哈。

讀張蔭麟之《中國史綱》，似以《中國上古史綱》稱之較善。豎子讀此書，主要在於兩宋之部(中華書局本)，其見解於前人中頗有突破。而且其文字含蓄雅麗，亦不可不讀。文字之後的考證，尤須注意。張先生早年已被學術界謂為天才，此半部中國史足證其實力，但內容實在太少太少了。

讀呂思勉先生之《白話本國史》，此書可謂豎子之啟蒙之史書。一開始受其影響極深，白話本國史雖不及國史大綱，但文字上比較平易近人，討論兩宋之部，言及各朝制度均見特色。此書於二十世紀初寫成，見解不一定勝於後世，但其治學之態度、學習之方法，足可為鑑。豎子讀此書而景仰呂先生，高山仰止，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讀樊樹志之《國史概要》，傅樂成之《中國通史》，前者敘述多，資料少，言及南北朝更明顯，北朝算為充裕，南朝卻簡短過分。而後者平平無奇，引錄資料較多，但雜而無章，豎子妄言此書價值不大。樊書倒尚可一觀。

讀呂思勉先生之《文史四講》，好書一部，治亂見解類於白話本國史(對讀即可知)，而其論及文化及國學概論亦極佳。如近代之思潮部分，豎子認為頗可一讀。文化方面亦應一讀，似與中國通史之文化相同，但以淺白之文言道出，極好。而且黃永年先生之導言，可俾知呂思勉先生之治學為人，亦是不可不讀。

豎子亦曾觀鄧之誠之《中華二千年史》，繆鳳林之《中國史》，周谷城之《中國通史》，可是只略讀一部分，確為失敗。周書已很難找了，深感可惜。

以上為豎子觀書之後感，見解之偏，貽笑大方。

[龍驤將軍]

不知子攸兄有否讀錢穆之《國史新論》，曾於圖書館借閲，説來慚愧看了幾頁便匆忙還了，不知可讀否，還望請教

[伍子攸]

《國史新論》，讀的話，算是略讀過吧…剛才看了看目錄，感覺不好說。如果要以「通識」之目的去讀這部書，我看沒有很大的作用。寧願讀《國史大綱》輔以嚴耕望《治史三書》、呂思勉的斷代史系列更好。

其實，即使是《國史大綱》，錢穆在講述宋代以後也明顯有力不從心的問題(錢先生也提過這個問題，見《八十憶雙親 師友雜憶》)所以別對這些通史有著過高的期望，因為很多學者編寫通史的目的，並不是去代替舊史，反而言之，是用一種新的模式解釋舊史，方便學生從諸書引渡到舊史之上，再以現今的所謂科學方法觀之(又或者，用另一角度觀中國歷史，前者乃呂思勉先生之法，後者為錢先生之法。)…還有《國史大綱》仍然失之過簡，加上觀點新穎，其實並不適合想了解中國歷史的人。如果龍驤將軍兄有意讀史，還是用呂思勉先生《白話本國史》、張蔭麟《中國史綱》及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舊版)為佳。

至於《國史新論》，我不能下一個準確的評價。但若果龍兄沒興趣看的話，那這部書寫得多好也沒用。

順帶一提，我個人治史是「師從」呂思勉先生的，即是說，首先要有較穩健的歷史基礎，加上對社會政治經濟有了些基本認識，才好評論。

本篇文章已被 伍子攸 於 Nov 18 2012, 16:08 編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