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鼎 足 群 英 傳 } 第十二回, 存大局計中無情 棄子心千古誰知

第十二回 存大局計中無情 棄子心千古誰知




凡屠户與庖丁皆知，畜牲之待宰，必發悲鳴，嘶號悽厲，如有預感。若人知其死期將就，又會如何？


是日，天水城郡衙內，諸葛亮正與眾將商研大軍退回漢中之法。忽門外兵報，魏軍將馬謖首級，掛於城前。諸葛亮速上城樓視之。遠望，只見馬謖身首異處，頭顱掛於旗桿之上，屍身就丟在門前。亮雙膝一軟，坐倒地上，顧左右慟曰：「幼常…幼常…吾已累次丁寧告戒，囑汝好好緊守街亭…」言語間，回望王平，續曰：「若非王平突圍回城告之，吾真難想像街亭就此易失！嗚呼…汝今已死，何苦街亭二萬士卒，亦因汝之妄為而陪葬也。」亮悲痛欲絕。蔣琬曰：「幼常做錯，兵敗受死，再哭亦無濟於事也，丞相宜好好保重！」亮哭曰：「吾非為馬謖哭也！昔先帝嘗言：『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今我實恨己之不明，愧對先帝也！」左右聞之，莫不落淚。

千秋功過誰知。舞台上乃一回事，幕後又是何等景況？


數日前街亭帥帳。

申時，諸葛亮終從昏中轉醒。榻前站立一人，與亮四目相投，正是馬謖。謖殷切慰問，喚侍衛遞上茶水。待得歇過，亮即憶起昏前所見之街亭佈置。亮喚退左右，低聲謂謖曰：「吾早有吩咐，街亭乃我等根本。汝立軍令狀而去，吾道汝必事事小心，想不到汝…」謖哭曰：「某犯大錯，乞請賜死。」

「汝…汝…」亮怒氣未消，一時對答不上。只聽得馬謖曰：「丞相，猶幸魏人未至，某仍有補過之機。某就即遣兵士重新佈防，乞丞相准謖將功補過。」

亮不言不答，閉目思索良久。須臾，招手喚馬謖靠前，低聲問曰：「幼常，汝愛國乎？」謖雖怪之，卻道：「某忠君愛國，天地可証。」亮又徐徐問曰：「幼常，汝忠於吾否？」謖由衷而曰：「丞相向待某如子，某亦視丞相如父。忠於丞相，死而後已！」亮以眼望謖眼，又問：「好！幼常，如汝所言，若吾要汝為我而死，汝願否？」

聞亮之言，馬謖但覺遍體生寒，忽然不能言語。亮追問：「幼常，汝願意乎？」馬謖渾身乏力，頹然道：「某犯大錯，死罪…實已難逃…」亮溫言對曰：「吾要汝之命，非因街亭佈置，實為在外之十萬蜀軍。汝之死，乃報國家也。」謖不解。亮曰：「此戰司馬懿欲取我命，吾雖不畏死，然若吾就此喪生，在外之十萬蜀軍驟失主帥，軍心必渙，此謂樹倒猢猻散也。何況眾將又未成大器，非司馬仲達對手，如此蜀軍必危矣。陛下年幼，為國為民，吾亦絕不能殉身於此。」亮徐徐呷了一口茶水，呼了口氣，續曰：「安定一戰，大敗而回，此番北伐，大勢已去。今蜀軍所餘者，僅得天水城與祁山兩地守兵而已，不能再失。然天水今正被張郃、郭淮二人強攻，四門圍定，吾欲歸亦無路。吾若久留街亭，亦非善舉，即使立改寨防，亦只可拖住敵軍半月。故今必須設得一計，引張郃離開天水，教吾安然回歸。」

謖失神曰：「丞相…某之死，就可令丞相脫險回城？」亮撫慰曰：「可也！只要汝願在此當一誘餌！」謖素知諸葛亮計中無情，一旦定計，無人可變。今相要臣死，謖又豈能不死，心灰意冷，惟有繼續聆聽諸葛亮吩咐。但聽亮曰：「待會汝至兵帳，找十數員好言或懶惰兵士，藉詞將之鞭笞，然後趕離營寨，放南而去。今兵士已見吾在街亭，又熟知此寨擺佈。彼等面南逃去，必為魏兵所獲。吾正要眾小卒傳話，讓張郃聞知此間糊塗佈置，彼必欲早於司馬懿前，成就擒我大功，棄攻天水，改望街亭。如此，天水圍城一解，吾自可安然回去。」

馬謖對亮金蟬脫殼之計仍有疑惑，問道：「謖仍有兩點不明。蓋天水魏兵達十萬之眾，即要抗城內文長守軍，分三四萬兵至此亦足矣，何能說引開圍城守軍？」亮曰：「待會吾將修書一封，派人送至祁山，令子龍、鄧芝各引兵五千，分從箕谷、斜谷殺奔魏人陳倉本壘，天水圍兵必須回救。如此，張郃、郭淮必只能分兵二路。試問空留二三萬軍圍天水，又有何用，待文長宰乎？」

謖又問：「惟丞相怎能孑然一身，就離街亭而去，魏兵當道，怎可通過？」亮微笑答曰：「吾實早於列柳城留下高翔一軍，今夜吾將投彼而去，待魏兵攻擊街亭，吾已繞道去也！」

終於明白諸葛亮心中圖謀。謖只覺亮於昏醒一刻，已能將脫身之計，佈置得如此完美，神機妙算，莫過於此。心念一轉，忽又醒起一事，遂哭曰：「丞相，某犯過失，死不足惜。然一萬五千員山上守兵，也要隨某死乎？丞相…請饒命！」

亮聞之，眼泛淚光，低首對曰：「幼常，棄車保帥，吾縱不願，亦…不可不為！何況，成大事總有犧牲。憶昔日新野逃亡，何嘗不是如此。幼常，切記此番對話，不可讓任何人知道，即王平將軍亦然。吾仍要修書致子龍等，汝退罷！」謖恍恍惚惚，離開帥營而去。

天色漸晚，大氣中隱約吹來陣陣涼風，教午間暑氣消解。馬謖遵孔明之言，找來十數員懶惰士卒，藉詞施罰，然後放南趕走。事了，謖恍若呆子，立於山頭，腦際一片空白，風吹衣鬢，亦渾無所覺。人如落英飛絮，跌跌撞撞間，已至操練校場。

馬謖見兵將或演練排陣，或互相切磋刀鎗，非常認真。也不打擾，謖自坐於草地，觀彼操練。須臾，只見一老兵與對手過招之時，一不小心，就把前臂弄傷，血流如注。謖心中一沉，歎了口氣，即站起招手向將校下令：「汝等傳令，大軍此兩天不必再練，好好休養生息。」沉吟片刻，又令：「命炊兵從今開始，全軍三餐膳食加倍，但言丞相慰勞眾人便是。」兵將聞之，盡皆歡喜。

謖無所事事，流連於兵帳之間。見一兵帳門外，有數人彈石丸為戲。謖探頭觀看，眾人見之，皆住手敬禮，不敢妄動。只見謖微微淺笑，興致勃勃，謂眾曰：「此玩意何以名之？如何比玩？」眾兵見參軍放下官威，貌欲參與，遂曰：「此為吾等鄉間耍樂把戲，名曰彈子。只要將手中石丸射中對方石丸，即可取而據之，量多為勝！」言訖，即向馬謖演示一次。馬謖興致大起，便與眾兵玩耍一番。謖心想：「戰國之世，烽火當中，成大業者往往百務纏身，終日算計得失，愁眉深鎖。然置身刀鋒之間，小兵卻仍能自得其樂，置生死於腦後，盡情時日；熟為人生？熟為人生？若吾只是平凡常人，憂乎？樂乎？會有如今之下場乎？」既百思不解，謖也不欲再想，只願盡情此刻。

結局。笑過。謖此間又巡至另一兵帳。謖見帳內有一小兵，手執炭筆，面對破布，若有所思。謖問之。兵曰：「回參軍，小人老母妻子今於鄉間染恙，此數月音訊全無。小人擔憂，遂欲寫家書一封，慰問境況。然小人認字不多，實不知從何入手，故迷迷茫茫，不知所措。」言畢，熱淚盈眶。謖曰：「如此簡單，汝將心中所思向吾道來，吾代汝執筆。」小兵大喜，叩謝馬謖。謖喚人拿來筆硯布帛，就聽小兵之言，代寫家書。每聽一言，每寫一語，謖感若身受，一字一淚。蓋謖亦有妻兒、高堂於成都，殉身在即，此後陰陽相隔，豈能無淚。「昔吾視小卒為草芥，原來錯矣。父母妻兒，人皆有之。今人將我棄如草芥，人之常情，吾終曉矣！吾終曉矣！」心念至此，謖感動哭絕。

是夜，諸葛亮秘密奔列柳城去。帥帳之內，謖徹夜難眠，反反覆覆，自省一生得失對錯。

三日後清晨，街亭鼓聲驟響。謖離帳望遠。只見四野遍地魏兵，如蝗奔襲，數之不盡。馬謖哈哈乾笑兩聲，拿起軍刀，人如瘋虎出柙，奔出寨外。魏兵如浪潮湧，謖於兵浪中浮浮沉沉，斬斬劈劈，瞬間沒於浪中。


天水城樓上，諸葛亮令人收拾馬謖屍首。亮對天深深一揖，然後回頭與眾曰：「馬謖陷失街亭，今又為敵斬首，必長他人志氣，挫我等軍心。汝等從今，就對人言馬謖壞我軍令，為吾所斬可矣。斬將之責，就由吾一人承擔可也…」言訖，低首歎息。眾將聞之，莫不流涕，高呼丞相大義。

「丞相大義！丞相大義！丞相大義！丞相大義！……………」


(待續)

真的很佩服武襄兄。

原來寫長篇真的是很累很累人的。現在每次對住個『芒』都有點累。

也預算不到，原來在記事簿上寫下的一個意念(第一次北伐：司馬影武===>連送三城===>安定逃亡===>街亭失守===>退漢中)，變成小說後會需要二萬餘三萬字。死啦，仲想寫第二次赤壁，點收科！

(btw，其實我份工同寫作都有d關係，寫野對我唔係壓力，不過長篇小說就真係另一回事，終於識多樣野！)

(又btw，無無聊講吓，灌吓水咋，無野架。)<---怕比人話

不用佩服我，我這三十多回可是寫了幾年的，劍兄一次過寫十多回當然累啦，有時要停一停，回看之前的文，再想一想之後要寫甚麼，不然只會一直無止境的寫下去，沒完沒了。

忽然感覺馬謖也不是那麼該死了

孔明也有奸詐的時候

嘿嘿，仲達你相信了！馬謖在天之靈一定會好高興！ (講笑咋)

若人知其死期將就，又會如何？
本想輸入將近？

戰國之世，烽火當中，成大業者往往百務纏身，終日算計得失，愁眉深鎖。然置身刀鋒之間，小兵卻仍能自得其樂，置生死於腦後，盡情時日

很欣賞這種對比，令人很感觸

劍兄~未知能否轉貼這文到別處呢？

拖雷，沒問題。不過可否告之轉貼到那處呢？

其實『鼎足』除連載於『香港三國論壇』，我亦剛剛鋪上了『小說村』，同步連載。

戰國櫻花浪漫風暴~
http://se-n-go-ku.org/

該網網主這裡的老板友也該認識的..

拖雷，OK呀！

這幾天看了你寫的小說多回，
這一篇最能令我投入故事呢！

其實你寫的都是自己創作吧？
嗯嗯，香港現在已經很少年輕人〈我猜你是吧 =P〉可以有這樣的文筆了~~

很是感動呢！
繼續加油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