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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直 |
發表於: Dec 8 2005,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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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抖首領 ![]() ![]() ![]() ![]() ![]() ![]() ![]() ![]() ![]() ![]() ![]() ![]() 發表數: 7,913 所屬群組: 君主 註冊日期: 9-18-2003 活躍:60 聲望:4176 ![]() |
高耀潔:“我不能對他人的痛苦無動於衷”
《中國青年》特約記者 周筱 一雙被裹過的小腳只有34碼,走起路來顫顫巍巍,說話略一激動,便喘息與 咳嗽不止,這就是被媒體譽為“中國民間防艾第一人”的高耀潔醫生。盡管已是 79歲的老人,但她對日期和數字卻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她還能清晰地回憶起1996 年4月7日下午在一次會診中遭遇的第一個艾滋病患者,這個因輸血感染艾滋病的 42歲農村婦女臨死前拉著她的手哭著說:“老奶奶,俺咋會得這臟病啊?俺不想 死啊!”從此,高耀潔便義無反顧地踏上防艾之路,至今已近十年。 十年來,高耀潔用於救助艾滋病患者和艾滋孤兒、印制艾滋病預防宣傳資料 和書籍已花費近100萬元,包括她獲得幾個國際大獎所得的獎金總計8萬美元和全 部個人積蓄。截至2005年11月,她自費編印的宣傳小報“預防艾滋病知識”已出 20期,累計印數102萬份,遠遠超過任何一級衛生防疫部門的宣傳量。所有書籍 和小報,只要來人或來信到河南省文史館索取(高是文史館館員,河南省鄭州市 金水路14號河南省文史館,郵編450003),一概免費贈送,如果對方沒有附上郵 票,高耀潔還得倒貼郵資。她能清晰地背出每種書的掛號郵資:《艾滋病與性病 防治》是3.8元;《一萬封信:我所見聞的艾滋病、性病患者生存現狀》是4.5元; 《中國艾滋病調查》是4.8元;《實用中西醫結合婦產科學》則是她的專業著作, 是她從事婦產科臨床工作數十年的經驗總結,高耀潔準備連同上述幾種書一起陸 續寄給全國各省市圖書館,郵資合計10.8元。在所有這些書中,她對《中國艾滋 病調查》的編校質量最為滿意,出版社給她的兩千冊樣書很快送光了,一位台商 和深圳女企業家又買了一千余冊贈送給她,高耀潔有點不舍得送,讓人把一捆捆 的書塞到靠牆的櫃子後面,只有熟識的人來了才給。 與今年年初到鄭州採訪時相比,高耀潔家中一個顯著的變化是原本堆滿客廳 一面牆的書不見了,“這些書和小報只有全送出去才是勝利!”高耀潔用她濃重 的開封口音說。她告訴我,從2004年10月至今,僅《艾滋病與性病防治》就送出 去4萬冊,很多地方舉辦艾滋病預防培訓班,專門派了汽車來拉。尤其讓她高興 的是,鄰省的幾個縣鄉政府也專門派人向她來要書。但也有讓她極為生氣的事: 某省級圖書館向她要了兩萬冊書,答應逐級發給下屬的各市縣圖書館,但結果竟 是高醫生被經辦人騙了。“他們發不下去也應該退還給我,我辛辛苦苦印的書怎 麼能去賣了廢紙!我被他們騙了一次,不會再被他們騙了!” “這些騙子都該殺!” 提到防艾領域的騙子,高耀潔立即怒氣沖沖:“現在真是詐騙成災!想在我 身上打主意的騙子太多了,真讓我傷心!老天爺啊,怎麼會這樣?” 僅從1999年至2003年的四年間,高耀潔收到8326封來信,就有812封屬於騙 子信,都是自稱發明了百分之百包治艾滋病的中藥制劑要求合作之類。但從2004 年開始國家出台各項艾滋病救助政策,社會各界也更加關注這一問題,騙子就不 再滿足於這種低劣的騙術,轉而紛紛成立“孤兒學校”、“艾滋病救助協會”等 機構斂財。有一個姓王的農民成立“艾滋病青少年健康教育研究所”,多次打電 話和上門向高耀潔反映當地的艾滋病患者和孤兒得不到救助的問題,由於當時手 頭正好沒錢,高耀潔提出先給對方寄上幾百本書和小報,希望他在當地宣傳防艾, 不料竟被對方拒絕,表示不需要防艾資料,只需要錢。這使高耀潔起了疑心,隨 後和香港智行基金會的杜聰先生雇車前往調查,在王某新建的三層樓房裡從中午 等到傍晚,也沒看見一個艾滋病患者和孤兒。此後,聽說王某的研究所搬到了北 京郊區,發郵件、打電話向北京各高校募捐錢款,還跑到各國大使館去要錢,不 少大學生信以為真,北京地質學院的一些大學生就每人每天省下一塊錢捐給王某, 但後來前往實地調查竟發現,除了裝修一新的樓房外,一個患者和孤兒也沒有。 另一個農民丁老漢,原是村支書,他的二兒子、五兒子和兩個侄子都因賣血 感染了艾滋病,高耀潔對他很同情,每次他從村裡到鄭州,都要從高耀潔處取走 幾百本書和幾千份小報去做宣傳,高也不時接濟他。2004年秋的一天,他帶著兩 個艾滋病患者家屬提著五斤芝麻油來拜訪高耀潔,說是讓高嘗嘗自家新打的油, 高給了他們每人50元共150元表示感謝。直到2005年8月31日,高耀潔才獲悉丁老 漢在90年代就是當地黑血站的頭目,他從村裡的艾滋病患者的政府補助款中扣除 了100元,說這錢是那次給高耀潔送禮了。此後他拿著“艾滋病救助協會會長” 的名片上門,就再也不要宣傳資料和舊衣物了,張口就只要錢。另一個村支書, 高耀潔募集了一車的舊衣物委托他送到村裡,不料他一回村,就把其中的好衣服 挑走,看不上眼的就全扔了。“現在的一些農村基層幹部,為了錢怎麼可以這樣! 他們是人來了說人話,鬼來了說鬼話,人鬼都來了說胡話。” 近年來高耀潔的防艾工作都圍繞艾滋孤兒展開,按照高耀潔的定義,艾滋孤 兒即艾滋病患者死後留下的遺孤,與艾滋病孤兒不同,他們並未感染。高耀潔以 前曾多次強調當前防艾工作的“關鍵是孤兒,中心是孤兒,第一位的是孤兒問 題”,但現在她發現,比孤兒問題更急迫的是詐騙問題,“錢都到騙子手裡了, 孤兒能得到什麼?詐騙問題已經影響了整個艾滋病救助工作!”“現在應該告訴 所有人,尤其是有愛心但缺乏社會經驗的大學生,絕對不能盲目地捐錢!他們根 本就沒有人味,借了救助艾滋病的名義名義騙老百姓的錢,這些騙子都該殺!” 當然,法律對詐騙行為視情節輕重有不同的量刑,“這些騙子都該殺”只是高耀 潔一種強烈情緒的表達,每每說到騙子的可惡和艾滋病患者的境遇,高耀潔常常 激動得落淚。 記者: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騙子來打您的主意? 高耀潔:總有騙子在我身上打主意,我總結了有三個原因:一我是個老人,“一 個老婆子還不好哄?”其實我不好哄;二我是個女人,中國自古以來都是男權社 會;三我是中醫學院教授,其實我是個西醫,來找我的很多人自稱是中醫,其實 根本就不是中醫,竟然說有包治艾滋病的祖傳秘方,艾滋病傳入中國也才20年, 哪裡來的“祖傳秘方”?他們想不到我有分析能力,我還會派人去調查,我絕不 會為了錢和他們同流合污的! 仍是“不受歡迎的人” 高耀潔用她那雙小腳走過了中原大地的十余個縣市、數百個鄉鎮、百余個村 莊,調查所見的數以千計的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幾乎全是非法賣血和輸血導致 的,面對嚴峻的艾滋病疫情她拒絕沉默,從而揭開了血禍導致艾滋病流行的真相。 她的正直與勇氣贏得了全世界的尊重,成為中國民間抗擊艾滋病的象征人物。 2001年在全球健康理事會“喬納森﹒曼恩獎世界健康與人權獎”頒獎儀式上,聯 合國秘書長安南稱讚高耀潔為“第一位在中國農村從事艾滋病預防宣傳的女性活 動家”,並向無法出席的高醫生表示“崇高的敬意”。2003年12月18日晚,在河 南考察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吳儀副總理點名要求見高耀潔,並在下榻的黃河迎賓館 單獨長談近三個小時。高耀潔回憶那天的情形:“吳儀一見俺,就拉住俺的手說: ‘老大姐,我比你小十歲,這裡沒有外人,你有啥事直接說吧。你以後有啥困難 就直接找我。’”這無疑代表了中國政府已高度正視艾滋病現狀,並決心最大程 度地遏制艾滋病的蔓延。 盡管如此,在很多基層幹部看來,高耀潔仍然或多或少是一個“不受歡迎的 人”。在某些未公開的艾滋病高發區,竟然流傳著“防火防盜,防止高耀潔來到” 的民謠。甚至在某些鄉鎮,只要舉報高耀潔到來,就可以獎勵500元,而發現外 地記者的行蹤,獎勵只有50元。一開始是基層為了所謂的政績,怕一旦暴露會影 響招商引資的形象,而現在則是怕公布了真實情況,國家就會要求當地加大防治 的投入,這是一些基層貧困地區的官員不願看到的。不過,至今還沒有人去舉報 過,高耀潔說:“因為我做的事老百姓都支持,只有那些貪官才恨我。” 《中國艾滋病調查》一書中收錄了一張華北某地非法血站的照片,照片上的 農民爭先恐後排隊抽血,至今仍然在營業。“衛生部對單採血漿站有嚴格的規定, 他們說自己是正規的,那為什麼要在半夜和凌晨抽血?一個人一星期抽兩次能行 嗎?一個人一次抽800毫升能受得了嗎?抽800毫升只給80塊錢合法嗎?”高耀潔 這樣質問。然而不僅報道沒能發表,拍攝照片的記者還被迫離開了那家報社,而 帶高耀潔去的人被所在單位處分,當地一個村支書指著高耀潔的鼻子大罵:“你 渾蛋!你想斷我們財路啊!”高耀潔義正詞嚴地回答他:“你才是渾蛋!你要考 慮民族的興亡,不是光你一個人發財!” 2001年6月6日開始,高耀潔連續接到兩個來自艾滋病高發區的病人電話,都 說“高老師你年輕時肯定很漂亮吧”?高耀潔很奇怪地追問,原來是某部門的人 說高耀潔年輕時嫁過蔣經國的秘書。氣得高耀潔找到某部門的主管人員大罵了一 頓。高耀潔堅持認為他們是別有用心:“他們想在生活作風上搞垮我,但我在婦 產科接觸到的男的只有嬰兒,就只有造出這樣離奇的謠言來了。”另一件讓高耀 潔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是,2000年3月18日,高耀潔去現在已是“中國艾滋病第 一村”、當時還鮮為人知的上蔡縣文樓村訪問艾滋病家庭,拍了30多張照片,當 時醫院的書記、宣傳部長、老幹部科都非常支持,但院長卻以“我們省至今沒有 一例艾滋病人”為由把照片全沒收了。現在她升任某大學主管科研的副校長,高 耀潔每次見到她就向她要照片,“這些照片她一定得還我!她不還我就一直罵到 死!到死我就不罵了。” 高耀潔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子女,“但是艾滋病人太苦了,我不能對他人的痛 苦無動於衷啊!”2003年非典時期,醫院派高耀潔的二女兒郭競先去大橋上堵汽 車,一天站8個小時,整整站了一個月。而郭競先既非傳染科,也非內科,而是 婦產科的副主任醫師,高耀潔認為這分明是為了打擊她,所幸郭競先對此並不在 乎。但同為醫生的小女兒郭炎光由於受高耀潔的影響失去了工作,一氣之下遠走 加拿大,卻至今怨恨高耀潔。“我退休了他們沒法直接打擊我,他們就故意利用 她來讓我心裡不好過。她多次打來電話,說‘你就是只知道為了你的名利管艾滋 病人,從來不管我咋過的’,其實她應該理解我。如果為了名利,我安心做我的 婦產科主任,退休後返聘開個專家門診,早可以腰纏百萬了。可是艾滋病是民族 的危機,我既然走上這條路,就已經欲罷不能了。” 記者:武漢的桂希恩教授也是著名的防艾人士,您和他聯系多嗎? 高耀潔:桂教授到河南時來看過我,他是個好人,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說瞎話。 文樓村的艾滋病疫情就是桂教授最早發現的。桂教授那次和我說,你不應該和他 們頂,不讓你說就不說了。我說你比我小十歲,你以後還有說的機會,而我已經 倒計時了,現在不說,將來就沒有機會說了。桂教授說那他們就會打擊你,我說 我不怕打擊,我就要拼上命和他們幹架! 不再是“一個人的戰鬥” 高耀潔還有一個兒子是某大學的系主任,兒媳是另一所大專的副校長,他們 對高耀潔的防艾事業都沒有多大的興趣。高耀潔非常擔心在她身後,她的子女可 能被人利用成立以高耀潔命名的基金會等組織詐騙,所以她專門寫下遺囑,“我 這個遺囑一定要公布於眾,我不能讓自己身後的清白不保!” 【遺囑 本人年近八旬,既老且病,在世之日有限了。由於晚年從事“防艾”和“救 孤”工作,引來了不計其數的騙子和政客來找麻煩。如2003年9月那場離奇的官 司,2005年又招來所謂“108名中國婦女爭評諾貝爾和平獎”活動的鬧劇,我不 能和他們同流合污,騙害他人,給中華民族丟臉。我死之後,也不能讓這些家伙 們在我名下行騙獲利。 我死之後,不留骨灰,把骨灰撒在黃河激流處,永遠讓她銷聲匿跡,以免任 何人、任何組織或官員利用我的名字成立組織,如“基金會”、“教育中心”等, 搞行騙或鬧劇,讓那些“能人”獲利,危害他人。我死之後,(你們)不能再受 騙上當!切切! 高耀潔寫於2005年10月1日國慶節】 所幸的是,高耀潔進行的已不是近十年前的“一個人的戰鬥”了。根據2004 年全國艾滋病防治工作會議上公布的數據,中國現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近84萬人, 遍及所有31個省區,其中80%以上在農村,且已呈現從高危人群向普通人群蔓延 的趨勢。在這樣的嚴峻局勢下,更多的人投身到這場關系民族存亡的戰鬥中,高 耀潔把這些人比喻為七七事變前後投身抗日洪流的愛國青年。她口中經常會提到 杜聰和李丹兩個人。杜聰出生於香港,哈佛大學碩士畢業,僅僅由於一次在中原 地區的旅行,便毅然放棄紐約華爾街的銀行副總裁的高薪,在香港創辦了智行基 金會從事內地艾滋孤兒的救助工作,高耀潔把手頭聯系的164個孤兒全托付給了 他。李丹則是在一次野外考察中誤入艾滋病村,從此放棄了在中科院攻讀天體物 理專業博士的機會,毅然輟學從事救助艾滋孤兒的社會工作。 還有許多大學生盡管無法親身投入到這場戰鬥中來,但高耀潔時常會收到他 們寄來募集的衣物、文具、書籍等,委托她轉交給艾滋病村的孤兒。不過有時也 會讓她哭笑不得,她在文具裡發現數盒軟盤,還有一支防曬霜。艾滋孤兒最迫切 的是有飯吃、有衣穿、有學上,他們既沒有電腦用,也用不到化妝品。高耀潔不 禁感嘆城裡長大的學生對農村太不了解了。 高耀潔戲稱自己現在是“用技術換勞力”,她有助手、中文秘書、英文秘書、 打字員、電腦維修員、印刷工、搬運工……都是她曾經治療過的病人。高耀潔是 治療婦科癌症和不孕不育症的專家,1990年從醫院退休後,卻沒有被取消處方權, 單位領導的意思是希望她回去開專家門診,被她斷然拒絕。高耀潔告訴我,現在 遍地開花的專治不孕不育症醫院,基本上都是騙子,有一個原是她所在醫院的藥 劑室的,現在成了不孕不育醫院的院長,他女兒原是單位管後勤的,現在也成治 療不孕不育的名醫了。“如果為了名利,我也去開不孕不育門診了,那些不能生 孩子的夫妻都願意大把大把的拿錢出來啊。但我能推就推,因為我實在太忙了。” 最新一期的小報,就是一位曾經的不孕症病人掏錢找印刷廠印的,總計7萬份花 了7千塊。高耀潔要把錢給他,他說我7千塊能買個兒子嗎?國慶期間,高耀潔張 羅著要把一批募集來的舊衣服送到疫區去,她找汽車站站長幫忙,站長馬上爽快 地答應讓她的司機專程跑一趟。“站長生了個兒子,司機的老婆吃了我開的藥也 懷孕了,買藥只花了30塊錢,所以給我幹活可賣力呢。” 在高耀潔家中,我看到她將書拆包後的包裝紙一張張疊好,將塑料打包帶撕 成一條條連起來做繩子用,覺得她不免過於節省了。高耀潔告訴我:“我這不是 摳啊,我是能省就省,因為用的這些東西都得用錢去買,又沒有地方報銷。我的 錢都要用到艾滋病人和艾滋孤兒身上。”盡管如此,高耀潔卻固執地拒絕一切現 金捐助,她擔心上當受騙,也不願沾錢後成為某些人造謠的口實。台灣歌星姜育 恆到洛陽演出,輾轉打來電話,願意捐30萬人民幣,高耀潔答復他不要說30萬, 30塊也不敢收。新浪網則打來電話要捐10萬,也被高耀潔拒絕。有一對年近七十 的香港老夫婦專程到鄭州找了半個月,才找到高耀潔家,坐著不走一定要留下2 萬塊錢,高耀潔後來只得叫來印刷廠廠長當場開具發票,將這筆錢用於印刷小報。 記者:您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去專家門診坐診呢?這也是救死扶傷啊。 高耀潔:我認為用技術掙錢是掙不完的,一個人活在世上,應該多為別人著想, 多為民族著想!中國缺少的不是婦產科醫生,但真正願意做防艾工作的人卻太少 了。 兩個醫生的“不健康”生活 高耀潔患有高血壓、心肌缺血、肺空洞等疾病,雙腳時常浮腫得厲害。她的 胃在文革時遭武鬥打傷被切除了四分之三,留不住食物,所以隨時要吃東西。她 出門時都隨身帶著一盒糖果,這倒不是她貪嘴,而是患有嚴重的低血糖。高耀潔 的老伴郭明久比她大一歲,早年畢業於沈陽的中國醫科大學,離休前是專為領導 幹部看病的保健醫生,曾擔任所在醫院前身的門診部主任。他的高血壓比高耀潔 厲害得多,得靠進口降壓特效藥維持,還患有嚴重的腎病。從2004年11月至今, 幾乎都在病房裡度過。高耀潔也住在醫院裡陪護,因為郭明久性格內向,穿衣入 廁只有高耀潔來服侍才安心。嚴重的高血壓使得郭明久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於是 高耀潔也整夜無法入睡。老伴的病讓高耀潔的體力和精神大不如前。 趁國慶放假,兩位老人暫時出院回家過節。郭明久只有躺著才稍微好受點, 高耀潔在客廳忙著整理送疫區的衣物,把要寄到各地的書和小報捆好,不時進臥 室看看老伴的情況,郭明久總是覺得口幹,得隨時用吸管讓他喝水。 兩位老人平時生活上極為節省,一天的伙食費一般不超過十塊錢,通常就是 咸菜、饅頭、玉米糊糊,有客人來時會多一盤炒雞蛋。但國慶的餐桌上,卻多了 鴨肉、雞翅等葷菜,這是在南京工作的侄女特地帶來孝敬高耀潔的。高耀潔讓保 姆把雞翅用油炸得金黃,她的牙不好,用手指一縷縷撕下來翅,一個勁說好吃。 我說蛋白質經油炸或火烤會產生苯並芘,這是國際公認的強烈致癌物質,您作為 醫生難道不知道?她放下筷子想了想,說苯並芘我知道,但偶爾吃一次應該沒多 大關系吧?高耀潔又讓我吃剛從超市買的小粽子,粽葉碧綠,我說這粽葉是色素 染的吧,如果是葉綠素的話,經過高溫蒸煮早變黃了。高耀潔又想了想,說對呀, 我怎麼沒想到過這點?那次晚餐我吃了三個大饅頭,喝了兩碗玉米糊糊,又吃了 不少菜,肚子實在塞不下了,她還得讓我吃,說:“別浪費了,現在還有人吃不 飽飯呢。”我說如果吃得太多把胃撐壞了要花錢治病,那浪費的錢更多。她說不 會的,因為胃有延展性。 趁著老伴睡著了,高耀潔悄悄告訴我,在這次出院前,郭明久突然被發現嚥 喉部有白斑,而白斑是癌變的典型症狀,“我懷疑老頭得的是嚥喉癌。”我問你 們兩位都是主任醫師,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高耀潔說確實是疏忽了,當時他只 是口幹、嗜睡,一直作為抑鬱症來治療,完全是誤診了。那晚離開前,因為忙碌 了一天,高耀潔說自己覺得精疲力盡,我建議她把電話拔了好好睡覺,她卻說不 行,因為可能會有病人半夜打來求助電話,有時還哭哭啼啼的,不能不接的。 記者:郭爺爺這一病,對您影響很大吧? 高耀潔:老頭這一病,我什麼事情也幹不成了。但我的《十年防艾路》快寫成了, 可能是我最後一本書了,一定要完成。如果他真是癌症,我的精神也全垮了,到 今年12月29日我們結婚就52年了,我不能不管他,實在不行我要帶他到北京看病。 我如果垮了,以後會怎樣實在不敢想。 本文發稿前,記者通過電話獲悉,郭明久被確診為“晚期嚥部高分化率鱗狀 上皮癌”,已從省人民醫院高血壓病房轉入省腫瘤醫院。 原載《中國青年》雜志2005年第23期(12月1日出版),發表時有刪改,此系全 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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