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殺龍天。, 短篇小說2

[劍劍]

這是我在台灣參加短篇鬥文比賽的作品。得了第2啊！



老婆越來越像玻璃櫃裡的手辦模型。
　　
結婚以來，她一直待在家裡，比模型玩具更像陳列展品。別以為足不出戶的女人一定持家有道，懂得弄幾道小菜，你下班回來會為你送上拖鞋報紙熱茶給你調好暖水洗澡……若你有這個想法，你的老婆一定是個醜女；花瓶一般只是用來觀賞的。
　　
我跟老婆上街是有代價的，價值視乎上街的時間長短和遠近。今天的旅行，代價是一個LV包包，而她的條件是不能多走路、不能辛苦，所以，我們選擇了到海邊釣魚。

Today is not a lucky day！這天我們不單錯過了公車，平白多等了一個小時；去程中，老婆又遺失了行動電話和耳墜，使得整個行程她都在我身旁囉唆個不休；至於台中發生地震、大連煤礦爆炸、林志玲墮馬受傷等等，都是事後看新聞時發現的。
　　
呆待了兩個小時也沒有半條魚上釣只是那天的小小插曲。老婆打著瞌睡，天也似乎要下雨了，我知道姜太公也要鳴金收兵。
　　
風雨來得好快，魚桿突然猛烈的振動。
　　
「老婆！有魚上釣了，有魚上釣了！快幫忙，嘩，牠扯得很緊，快幫手啊！」
　　
老婆撐著睡眼看，見到有這麼猛的魚上鉤，也興奮起來了！可是興奮還興奮，貴婦人還只是扮演野球場邊的啦啦隊長，以打氣代替出手。
　　
「老公努力！老公努力！今晚有魚吃！」這是她自創的應援歌。
　　
我出盡九牛二虎之力，忽然，天空砰然的打了一個雷，就在暴雨灑落的一剎那，「魚兒」終於給扯上來了。
　　
「老公，這是什麼？」
　　
我定神一看，那上鉤的東西比一條黃鱔大不了多小。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動物，不過牠很面善，一點都不陌生。
　　
「老公……這這這……這是……龍……嗎？」
　　
龍？
　　
　　
打開抽屜，我拿出今年用剩的紅封包。我們看著紅封包上的燙金金龍圖案，比較膠桶裡面已呈沒氣沒力的東西，竟然有九成相似。
　　
「嘩！老公……龍啊！是龍啊！發達了！」
　　
她的心中一定出現了很多個LV包包。
　　
「妳想把牠賣了？誰會買？」
　　
「電視台啊！也應該會有很多收藏家、科學家有興趣吧！」
　　
「妳沒有看X-file嗎？通常，與不可思議的東西扯上關係的人都會給政府部門滅口或關起來的！」
　　
「……」
　　
老婆一臉失望，但我知道，比較沒錢花，她更怕死。

「那我們怎麼辦？」
　　
我忽然有個大膽的主意。
　　
「人家常常說：『這麼大口氣，你吃了龍肉嗎？』……老婆，妳吃過龍肉嗎？」
　　
老婆詭異的一笑，不置可否，她只是自言自語的說：「吃了不會真的有口氣吧……」
　　
　　
我們研究了幾種泡製龍肉的菜式，包括川椒煮龍絲、烏雞龍尾湯、皮蛋生龍片、清酒煮龍頭等等，其實，不諳下廚的我們，只是在網上抄下黃鱔的煮法和食譜。
　　
很久沒有跟老婆熱熱鬧鬧、同心合力的做一件事情了，我們罕有的樂在其中。
　　
滂沱大雨中，我們狼狽的到超市買齊了配料，現在，最後的問題是怎去劏龍。
　　
半昏的小龍在砧板上，我拿著菜刀，直勾勾的望著牠，始終不知如何下手。
　　
「是一刀切嗎？應該是先斬下龍頭吧！」
　　
「魚市場的人都沒斬魚頭的！他們都是把魚打暈，然後就去鱗片。」
　　
「老婆，妳肯定？妳上過多少次魚市場？還有，妳看牠的口和牙齒，要是殺得牠不夠徹徹底底，給牠反咬一口可不是說笑的！」
　　
「那就照你的辦法去做吧！」老婆猛點頭說。
　　
我深深吸了口氣，舉刀就要向龍頸劈下。
　　
「慢著！」老婆忽然大叫，差點嚇得我劈中自己的緊按龍頭的左手。
　　
「又搞什麼鬼啦？」
　　
「好歹牠也是龍！人說龍是呼風喚雨的神靈，你看，牠上釣以後雨就下個不停，我們應不應該先上注香、拜拜神啊！」
　　
這個提議很有建設性，反正花不到多少時間，就求個之後吃得心安理得吧。可是我們家不拜神，所以我們又只好冒雨走去買。
　　

拜過神，抬頭看看鐘，原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事不宜遲，搞不好，晚宴就要變成早點。
　　
龍在砧板上，我舉刀待劈。
　　
「哎唷，停！」老婆忽然又把我止住。
　　
「又怎樣啦？」
　　
「老公，你說得對！龍不同魚，你斬牠，要是一刀斬牠不死，給牠龍急跳牆，掙扎反抗起來的話，我們怎麼辦？不怕一萬最怕萬一，先想好才下刀吧！」
　　
我有點不耐煩，可是拿刀的是我，我也不無怯意。
　　
就這樣，我們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商量對策。
　　
「用機車鍊把牠跟砧板綁起來，那牠就不能動了！」我說。
　　
「那龍頭呢？一刀斬下，要是龍頭飛出來又沒死怎麼辦？」
　　
「怎會不死啦！」
　　
「我聽過有些昆蟲你斬掉牠的身體或四肢，牠也可以活一段時間的！」
　　
「龍不是昆蟲！」
　　
「你怎知道？你怎能肯定？」老婆發起嗔說。
　　
「是龍是蟲！這向來是兩個極端的形容詞，所以牠們不會是同類！」
　　
「你錯了！你沒有生物常識。百足、蚯蚓、蛇都是昆蟲！龍跟牠們如此相像，你怎能說龍不是昆蟲？」
　　
「救命啊！蛇不是昆蟲，蛇就像黃鱔一樣。」
　　
「那黃鱔是什麼種類？是魚？是昆蟲？」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老婆一臉不悅，逕自上網去查個究竟。好不容易，終於讓我們知道了黃鱔是屬於魚類的品種，而蛇呢？就獨立歸於蛇科。
　　
花了一個小時，終於可以言歸正傳。
　　
「就把牠丟進鍋裡，用重物壓著鍋蓋，把牠蒸熟算了！」
　　
「那不是很浪費嗎？我們準備了這許多配料！」
　　
「好了好了！就照你的意思，用機車鍊把牠縛起來吧！」老婆放棄了。
　　
　　
「把龍爪也綁起來吧！小心點小心點！」老婆咕嚕咕嚕個不停。
　　
萬事俱備，只欠下刀。終於，下刀的時刻到了。我用力的向龍頸劈下去。
　　
噹的一聲。龍頭沒有被斬下，可是菜刀上卻出現了一個缺口。
　　
我們乾瞪眼，不能置信。
　　
「怎麼辦？怎麼辦？」我顫慄的說。
　　
「你劈到哪裡去了？」
　　
「妳清楚看到啦！還問？」
　　
「老公，我聽人家說，龍的頸有逆鱗，特別鋒利，可能菜刀是碰到那處吧！」
　　
「龍有逆鱗只是韓非子作的一個比喻而已，怎可混為一談！」
　　
「可能這個韓什麼妃子真的殺過龍，這是她的經驗之談啊！」
　　
「怎會有人見過龍？」
　　
老婆沒有回答，只不屑的用手指指著砧板上的龍。我知，我說錯了。
　　
「不過……龍有逆鱗只是拿來形容臣子不可冒犯君主的心意罷了！」我撐著。
　　
「咦？我怎會沒想到！人家說皇帝是龍，會不會……」
　　
「唔？」
　　
「老公，難道這是你會做皇帝的預兆？」
　　
不會吧！我忽然有點飄飄然，這個我真的沒想過。
　　
「但是現在中國已沒有皇帝了……我看……」老婆繼續她的高見，「總統，你一定會成為總統！」
　　
我們開心得抱起來，歡呼起舞。過一會兒，老婆忽然用力把我推開。
　　
「不行不行！你不可以當總統！」
　　
「為什麼？」
　　
「哼！你是藍我是綠，誓不兩立！我不能讓你成為總統！」
　　
「喂喂喂，我們不是說過在家不提立場的嗎？」
　　
「此一時不同彼一時，為國家，為同胞，我不能當什麼也沒發生！」
　　
「那大不了離婚吧，再不行妳大義滅親吧！」我怒道。
　　
我們吵鬧得越來越烈，不久，更大打出手。
　　
還是我出手太重，老婆的眼瞼被我打腫了。我心軟起來，大叫：「好啦好啦！我不做總統，那條龍就放生吧！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我怕龍未殺，我們就把大家殺了！」
　　
老婆點點頭，恨恨的說：「衰龍病龍，害我們吵了半天，連晚飯也未吃！」
　　
我微微一笑，溫柔的對她說：「好了！我立即就駕機車把龍送回去，回來後我們一起去7-11吃些東西吧！」
　　
「你不會偷偷把龍藏起來吧？要放生一起去放！」
　　
　　
冒著夜雨，我們回到海邊，就原地把龍放了。
　　
說也奇怪，雨忽然就此停了。不久，天空吐射曙光，原來不經不覺已然天亮。
　　
「好啦！一切結束了！」我累透的說。
　　
「……」
　　
「怎麼喇？」
　　
「其實……做第一夫人也不錯啊！」老婆低著頭，後悔的說。
　　
「哎！就是啊！」
　　
「偷偷把牠賣給電視台，也不見得會被抓吧……」
　　
「嗨！」
　　
「龍肉……到底是什麼味道的呢？」
　　
「嗨？」
　　
「老公……」
　　
「嗨？」
　　
「……你有帶魚桿來嗎？」

[徐元直]

貼自己原創的，先讚一下。

文字功夫平凡但敘事手法老練，對「花瓶」的塑造相當生動。

我給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