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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丐幫有限公司》part 5-8 (完)
劍劍
發表於: May 20 2007, 04:59  評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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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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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屬群組: 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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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乞 丐 之 城

接著幾天,正彥都在小虎的大屋中寄宿。洗過澡,剪掉鬚髮,換過衣服;若果他是以這張臉孔回來,又有誰會知道,此人曾經是個乞丐。
沒有市區的喧鬧繁華和引誘,圍村人都習慣早睡早起,幾十年如一日;每天天一亮便會起床準備早點,以前通常是弄一些白粥和油條,但現在年輕一代都改了吃西式早餐,咖啡、麵包和炒蛋。
清晨四點,正彥仍在甜夢之際,突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開門探望,原來是小虎。正彥睡眼瞄向窗縫,天依然黑朦朦的,萬籟俱靜,心想吃早點也不用這麼早吧,還未開口詢問究竟,小虎已拉住正彥衣袖,興奮的嚷著說一頭母牛生了,問他要不要看。
正彥沒好氣的想推辭,那知小虎說:「是小波要生了!你不記得牠啦?」
噢!天啊!小波不是跟他同月同日出生的那一頭小牛嗎?已經要做媽媽了嗎?正彥當然沒有忘記小波,因為一人一牛都是同日慶生。
二人跑到牛棚去,只見小波痛苦哀嗚,如果不是知道牠要生產,正彥一定會以為牠在被人屠宰。四點半,小牛冒頭了,幾分鐘后,牛犢終於呱呱墜地。小牛叫了一聲,小波母性地轉過身來,哞了一聲,便低頭舔起小牛來。
看著看著,正彥不知何故,竟突然想起老媽。
正彥爸爸在他八歲那年因病去世,是媽媽一手把他撫養成人的。與聰明的兒子不同,她是一個目不識丁,只懂斡粗活的粗獷女人。家裡很窮,還幸從小便被認定為天才兒童,獲得不少經濟上的資助,正彥童年才能得以安安穩穩生活,高高興興上學。
媽媽死時他已經十八歲,並剛剛獲得大學入學資格。對媽媽的死,正彥好像沒啥感覺。當時,很多村鄰、遠親便對一滴眼淚也未曾掉過的正彥不滿,暗罵他是不孝子,數他不可一世,只曉得自己顧自己。
望著小波母子,正彥忽地覺得很空虛、好孤獨,心口極悶痛,很想用力的搥打自己胸膛。
六點半,天已大亮;小虎忙給正彥準備早餐,有烤面包、煎蛋、香腸,還有咖啡。二人一邊吃,一邊看電視新聞報導。屋外,有幾個小男孩睜大眼睛偷看正彥,都是他從沒見過的,應該是他離開後才出生的吧。
正彥仍在回憶一幕一幕與老媽生活時的片段,神色黯然的,一臉遺失了六合彩頭獎彩票的怨恨和失落表情。小虎看在眼裡,以為他是因走投無路而苦惱。
「正彥,在外面混得不好的話就不要回去了!」看過正彥的乞兒相,小虎只道他有莫大困難。
「謝謝了!其實我在外面沒什麼困難,只是有些想不通的問題,我認為只有在這裡才能找得到答案,所以,就想回來看看!」
「哦?在這裡才找得到答案?你有什麼想不開的?」
正彥並沒回應,先扯開話題:「桂滔、桂晴和敏儀呢?回來後還未見過他們,他們怎麼了?」
「他們都搬到外面去喇。我曾經通知過他們,說你回來了,但他們……他們說很忙,都不……不能會回村啦!」小虎吞吞吐吐的說。
正彥拍拍小虎肩膀,說道:「別瞞我了!他們是不願見到我吧!」
「你怎知道的?」小虎就是那般純樸老實。
正彥搖搖頭,並不回答。想了想,然後落寞的說:「小虎,今天有空嗎?我想看一下我們兒時一塊兒玩耍的地方,你可以陪我去嗎?」
小虎沒料到正彥竟有這個要求,微微一怔,即咧嘴笑道:「沒問題!我們吃完便去!」
走了一會兒,正彥認得面前的柏油小路是他們一伙人學習騎腳踏車的地方。小虎笑道:「我還記得你是我們中第一個學懂騎腳踏車的,可是你啊,越走越遠,最後就迷路了,害伯媽找了你半天!」
正彥苦笑道:「嘻嘻,我是路癡嘛!」
二人又到了一個樹林。這個地方最多事情發生。正彥跟其他幾人都很喜歡拿著丫叉,把小石頭射向鳥巢;有一次,一隻鳥蛋就是這樣被射了下來,剛好掉到敏儀頭上,害得她滿頭都是蛋漿,哭了一整天。
又有一次,他們在樹林裡面搭建了一個棚欄,四四方方的像一個鬥獸場,然後每人從家裡各捉一隻老鼠,都放到裡面去,再點火燒牠們尾巴,看牠們吱吱喳喳的亂奔亂跑。雖然很殘忍,但鄉村小兒,就是喜歡以此為樂。
樹林外是一個魚塘,那是他們的私家游泳池,夏天的最佳活動場所。
走著,許多小時候的回憶都像電視畫面一樣從眼前掠過。
把所有地方都走完了;如童年時一樣,二人坐到魚塘旁邊的大石上休息。正彥直勾勾的望著小虎,沉吟半晌,然後感嘆的道:「童年的玩伴就只剩下你了……看來,只有你才能解開我的心結!」
小虎奇道:「我?」
「嗯!不用撒謊,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就可以!小虎,我想問你……」正彥吸了口氣,說道,「其實你們是不是很討厭我?」
小虎被如此直接的問題唬得手足無措,思量許久,始無奈作答:「我是沒所謂啦!但他們真的不想原諒你……」
正彥目瞪口呆,不能置信。
「什麼?原諒我?我們不是一起長大,過得很快樂的嗎?但你們為什麼要疏遠我?現在還好像說我對不起你們似的……」
小虎支吾的道:「可能你不以為意,自己沒有發現吧……你……是你自己疏遠我們的!」
正彥「啊」的叫了一聲,突感遍體生寒。
與友伴不和,多年來自己一直以為是人家的問題,卻從沒想過事情是由自己而起。他不記得是從哪時開始,桂滔、桂晴和敏儀都突然對他不瞅不睬,連小虎也因被眾人孤立而離棄了他。
「坦白說,我們是被你迫走的!是你越來越卑視我們,擺出一副大哥的姿態,什麼都不願做,什麼都不愛理;而且凡是你不滿、不順意的事情,晦氣就發在我們身上!說什麼……哎……」
「我說了什麼?」
「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小虎懷疑的說。
正彥定眼瞧著魚塘星火爍爍的粼波,剎那間,思緒恍如錄影機急速倒帶,一個一個畫面不斷湧現眼前,回憶都返來了。
他顫著唇說:「我……我罵你們是……笨蛋,是豬,是……垃圾?」
「沒錯!還有你那不屑為伍的眼神,真的教人不好受!」
「為什麼我會說這樣的話?明明是好朋友,為什麼我會這樣?」正彥掩額哭道。
「正彥,其實你小時候很單純,很關心其他人的!」小虎欲言又止,考慮一會,終於將心底話和盤托出。「若我記憶沒錯,你的改變應該是從參加智能測驗以後開始的!」
正彥腦袋如被鐵鎚重重一擊,直如當頭棒喝,他已隱約找到癥結所在。
「我聽說你好像被評為智商很高,之後,你就不停被拉去做測驗,三天兩月便來一次……我覺得,你自從發現自己聰明……不,是非常非常聰明開始,你就瞧不起我們了!真的,你就連伯母也輕視得很,何況是我們!」
正彥握緊拳頭,咬唇說:「原來竟是我的錯!原來真是我的錯!難怪……難怪即使在外面我都沒有朋友……真希說得對,其實骨子裡我一直瞧不起人!越肯定自己聰明,思想就越腐化。聰明反被聰明誤!哈哈……聰明反被聰明誤!」
小虎皺皺眉頭,安慰道:「過去了就算!浪子回頭,為時未晚。你現在主動去了解自己,正視自己的問題,可見你是真心後悔,已經很了不起!」
「小虎……對不起……對不起……」
正彥撲向小虎,把他摟得緊緊,欲忍難忍的眼淚剎那間如缺堤泛濫,不能制止。

遠離塵囂,圍村的空氣永遠透心清涼,即使無風日子,因為沒有城市裡參差不齊的樓群以及鋼筋水泥縱橫交織的道路網,散熱比較快,所以無論在任何季節,什麼天氣,吸一口圍村空氣,都會教人心曠神怡,好想用個外帶盒子把它帶走。正彥伸個懶腰,閉目默記起這份老家的氣息。
公雞喔喔的啼,母雞咕咕的叫,鴨子也附和著嘎嘎個不停,家禽的呼喚似在挽留去意已決的正彥。
正彥在父母墳前三躹躬,竊竊地說了幾句連身旁小虎也聽不到的私語。半晌,他回過頭囑咐小虎:「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一下爸媽的墓地,拜託了!」
小虎不解的問:「為什麼又要走了?這半個月來,你已經重新獲得村人的諒解和認同,敏儀他們也原諒了你,不是很好嗎?」
「謝謝你小虎!謝謝你們!雖然是發現了自己的問題所在,可是內心深處,我還是覺得有點欠缺了什麼的,很不踏實;我想去一次修行式的流浪旅行,把這種奇異的感覺也抽出來!」
「嗯……也好,但要回來啊!讓我看一看覺悟後的第二代新版桂正彥!」
重新上路!
正彥提出了銀行存款,以一個普通人的包裝、乞丐兒的心態,向新的旅程出發。

時光,飛逝。
近一年的流浪,按圖索驥,正彥走了差不多三份之一個中國大陸。他曾經很噁心的像文藝小說的男主角,在甘肅省偏陲窮鄉中客串義工;也曾於廣州、上海等大城市,當過兼職侍應和售貨員,幫補旅程開支。
在桂正彥的故事快將變成文藝勵志感性激情叫好不叫座的電影之前,一個奇遇,卻把他的人生推回武俠傳奇的正軌去。
這天,蟄伏已久的懶蟲又再無故撒野!
他漫無目的,隨隨便便上了一輛長途公車,又隨隨便便的挑了一個中途站下車。
拙於辨別方向的正彥從來未嘗如此冒險,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決定隨遇而為。
大陸的小城鎮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從哪裡看都大同小異;視覺上清一色只有灰調,灰灰的天、灰灰的街、灰灰的牆;人也是灰色的,灰灰的臉襯以灰灰的革命裝制服;空氣中滲雜著濃烈的煤炭味,挖挖鼻孔,手指尖的穢物也是灰灰的。到處是一層高的破舊平房,中間穿插一兩棟永遠丟空或者永不完工的豪華現代化建築,突兀卻見怪不怪的點綴。
在這完全陌生的地方閒閒逛逛,每走一步,新鮮感和神秘感便遞增一分;正彥老是覺得眼前的小鎮跟他以前到過的略有不同,至於哪裡有分別,他卻答不出來。
夏日炎炎,日正中天;正彥在路邊小店買了一瓶水,然後找個陰涼位置,也不矯扭造作,就蹲下來一邊喝水一邊納涼。
不知是午飯時間到了,還是午睡時間完了,總之,街上行人漸多。正彥無無聊聊的托著腮,望著街上途人,只見一個個吊兒郎當的身影,在面前左右進出,前後往來,這種懶洋洋的氣氛,實在熟悉得很。驀然,眼前一亮,如夢初醒,他啊的一聲,終於發現這個小鎮的吊詭之處。
正彥赫然驚覺,在這個不知名的小鎮,乞丐竟然觸目皆是。十個人之中,就有三四個是衣衫襤褸的乞兒。
貧窮落後的地方,在他的旅程中可曾到過不少,但乞丐數量如此密集的城鎮,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乞丐成行成市,鎮上百姓恍如見空見慣,理所當然;人丐如此和平共存,真是聞所未聞,正彥大惑不解。
他鄉遇故知,際此乞丐之城,正彥突然生出強烈的親切感。
乞丐中男女老幼,高婑肥瘦,式式俱全;更難得的是誰都面帶歡容,神情豁達,自若的在市內遊憩。
一個乞丐娃娃忽然走到正彥面前,攤開手掌笑道:「哥哥,可憐施捨個發財錢啦!」
正彥不知好氣還是好笑!他記得老貓教過,行乞可不是說句「可憐施捨個發財錢」就夠!老貓流的心得是,起碼你要裝個可憐相,扮盲、扮傷殘都好。
正彥輕撫小娃兒臉蛋,溫柔的說:「小朋友,妳為什麼會做乞兒喔?誰教你這樣子行乞的?」
小娃兒嘟嘟嘴,反一反白眼,露出很不以為然的神色,好像正彥真是多此一問。她聳聳肩道:「為什麼?不知道欸!爸爸媽媽姐姐奶奶都是乞丐,我不是乞丐可以是什麼?」
「上學呢?妳可以唸書上學校去嘛!」
小娃兒奇道:「做乞丐不好嗎?」
正彥怎說也曾經是個乞丐,而且樂在其中,當然不會認為有何不對。他掏出幾元人民幣,交到女娃娃手上。
小乞兒歡天喜地的連聲多謝。他正欲多問幾句,突然,一陣敲鑼聲從遠處響起,噹噹噹噹的吵個不停。
小乞兒側頭朝鑼響方向望去,興奮之情躍然臉上;她向正彥揮一揮手,說道:「哥哥再見!我要趕去吃飯了……」說著,即拋下正彥,急不及待的跨步離去。
「開──飯──囉──!」
遠處又傳來一聲叫喊,響亮的程度直與使用大聲公無異。
只見街道上所有乞丐,聞聲後都急步往同一方向走去。
反正左右無事,好奇的他便隨著乞丐們走。拐了兩個彎,走進一條寬闊的胡同,正彥但見一眾乞丐,已然在一家小餐館前有秩序地排起長龍。
小餐館其貌不揚,正門是手推式玻璃門,玻璃上貼滿了修補裂縫的發黃膠紙和「開放空調」四個大字。望進去,餐館約四百平方尺左右,裡面大概有十張食桌,都鋪以塑膠桌布,而餐椅則是最平民化的木摺凳。
正彥抬頭一看,餐館門頂掛著一塊殘舊不堪的招牌,上面赫然寫著……
「 叫 化 飯 堂 」
「叫化飯堂?」正彥掩嘴笑道。「到底是叫化子開的飯堂?還是專供乞丐光顧的飯堂呢?」
排隊的人龍越來越長,少說也來了四、五十人,群丐井然有序,彷彿訓練有素。
不一會,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女步出叫化飯堂。
少女身材瘦削、瓜子臉、單眼皮,戴著一副四四方方的厚玻璃粗框眼鏡;不過,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那撮長在咀唇上,灰灰薄薄如兩撇鬍子的毛毛。人說美人生鬚,大抵便是這個模樣吧!可是正彥又不覺得她是個美人。
「開──飯──!」
少女鼓起胸膛,仰天粗豪的又再叫了一聲,群丐起哄附和,開飯之聲不絕震天。
又有一個男人從餐館走了出來。這個男人,當真與之前的少女大異其趣,長長的睫毛、幼細的眼眉、薄薄的嘴唇,加上標緻的輪廓和白皙的肌膚,若非他剪了一個陸軍頭,那副娘娘腔的相貌,正彥可真會誤會他是一個美人胚子。
美男子合臂捧著個比一般鍋子還要大上六七倍的大鍋,正彥探頭瞧一瞧,裡面原來是些冷飯殘羹。
叫化飯堂的一男一女,就在店門前向乞丐們派飯。群丐拿著乞兒缽,一個一個上前盛飯,都顯得很有耐心,亦很安份。
十五分鐘後,鍋裡的飯菜己經一掃而空。乞丐們就在胡同內蓆地而坐,大快朵頤。看著群丐吃得津津有味,正彥忽感饑腸轆轆;餐館既在眼前,吃個午飯又何妨。
甫坐下,派飯少女已堆笑迎上。
少女咧嘴笑道:「這位老闆,要吃些什麼?」
正彥方欲拿起菜單,少女又再喀喀笑道:「老闆你是外地人吧!香港人?台灣人?」
還未答話,她已經接口道:「唏,我真三八!對不起對不起!哪裡來都好,總之老闆一定要嘗嘗我們這兒的地道名菜 ── 叫、化、雞!」
「叫化雞?哦……」正彥聽過叫化雞這道名菜,也有點興趣,但潛意識他還是想先拿起菜單看一下。
「咦?不喜歡嗎?我們還有叫化魚、叫化牛腩、叫化骨、叫化豆腐……總之就是叫化什麼都有,你講得出我們就弄得到!」
少女一再硬銷,正彥也懶得再與她廝混下去,苦笑道:「就只有叫化什麼什麼嗎?那由妳發辦好了!」
正彥以為少女會心滿意足離開,怎知她仍是死纏不放:「那就先來一客叫化雞吧!老闆,你要選四川麻辣叫化雞、泰式叫化雞、日式冷叫化雞抑或法國紅酒叫化雞呢?」
正彥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
「別開玩笑吧!叫化雞哪有這麼多做法!」
「呵呵!沒開玩笑啦!國家改革開放,我們自然要順應潮流,搞搞新意!漢堡包店不是在賣米香堡嗎?」
正彥沒好氣的說:「好好好!就四川麻辣叫化雞好了!」
不久,新鮮熱辣的四川麻辣叫化雞已被捧到桌前。上菜的美男子羞澀地說:「請……請……請慢用!」然後細步細步的「跑」回廚房去。
正宗地道的叫化雞,正彥還是首次品嚐。
叫化雞源自杭州,是一種由乞丐(叫化子)發明的街頭菜式。據說,乞丐把偷來或討來的雞,塗滿泥巴或用荷葉包裹後,就丟到火坑裡烤。烤熟的雞香氣四溢,肉嫩汁多,烹製時又不需額外配料,故特別適合乞兒或窮等人家製作。叫化雞還有一個有趣的傳說。話說當年乾隆下江南,竟然弄得流落街頭。正當困餓交加,乾隆卻遇上一個叫化子。乞兒見他可憐,便把剛烤熟的叫化雞送給他吃。乾隆問這是什麼菜式,乞丐不好意思說這雞是叫化雞,便胡吹這雞為富貴雞。從此,叫化雞便多了一個堂皇的別號,又名富貴雞。
所謂四川麻辣叫化雞,說穿了不過是在烤雞之前,於荷葉及錫箔紙上抹一層麻辣醬,令雞肉增添一點香辣風味;正彥心忖,這些號稱搞搞新意之作,原來不外如是。
無巧不成話,無奇逢不成英雄。
正當大口大口啖著叫化雞的時候,一個不可思議、極端荒謬的變故,竟把桂正步扯進多姿多采的武俠世界。





Note 07


叫 化 飯 堂 菜 單

雞鴨類 海鮮類
地道叫化雞 ¥15 叫化黃花魚 ¥10
四川麻辣叫化鴨 ¥18 叫化三文魚 ¥12
泰式叫化鵝 ¥18 辣汁叫化蟹 ¥10
日式冷叫化鵝 ¥18 風味叫化蝦 ¥10
法國紅酒叫化鵝 ¥18 滋補叫化蠔 ¥10

肉類 素菜類
叫化牛腩 ¥13 叫化小白菜 ¥5
叫化骨 ¥13 叫化豆腐 ¥5
叫化羊肉 ¥13 叫化香菇 ¥5
叫化駱駝肉 ¥18 叫化茄子 ¥5

(不設加一服務費)






6 道 理 王

正彥大口大口吃著叫化雞的時候,叫化飯堂門外,叱喝之聲忽然此起彼落。
乞丐們一窩蜂的湧進店內,神情如老鼠見貓,大呼:「不好!黑丐來了!黑丐來了……」
美男子和少女吃了一驚,奔至堂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頻呼:「先進來!快點!大伙兒先進來!」
「哇──」
突然,哇的一聲震撼了整個飯堂。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剛才還是好端端的正彥口吐白沫,掩頭抽搐,雙眼反白。
那帥哥奔到正彥旁邊,目定口呆,霎時手足無措。他搖著正彥大叫大嚷:「老闆……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一個貌似星爺電影角色「醬爆」的猥瑣乞丐排眾而出,對男子說:「鐵頭哥,我略通醫理,讓我看看他吧!」
美男子余鐵頭懷疑的道:「你懂?」
猥瑣乞丐二話不說,逕自伸手為正彥把脈。
「唔……唔……」
「他怎麼樣?他怎麼樣?」鐵頭急道。
猥瑣乞丐斜睨著他,一本正經的道:「他是吃了叫化雞吧!我相信他是……」
「他是什麼……」
「他是害了H5N1禽流感!」
砰的一響,鐵頭飛腿一伸,將乞丐蹬回火星。
鐵頭望著昏倒的正彥,不知所措,高呼身在門外把守的少女:「小蠻……」
男子的親妹妹,少女余小蠻卻已分身不暇;她正在跟門外十多個身穿黑色爛袍的乞丐動手。
被十多人圍攻,余小蠻左支右拙,眼看黑丐同黨不斷增援,又來了十幾個,她大喝一聲:「關門,下閘!」
乞丐們一同幫忙拉下大閘,余小蠻乘機退入飯堂之內。
大閘轟隆作響,門外的黑丐仍在死力的拳打腳踢,似乎要將捲閘破壞。
小蠻走至鐵頭及正彥身邊,一邊猛喘氣,一邊盤算對策。
「哥哥,我想他可能是中了黑丐下的『黑鬼奇毒』!」
「妳是說那種無色無味,以怕羞草、鶴頂紅、老鼠屎跟洗衣粉鍊成的『黑鬼奇毒』!」
「有可能,否則不會這麼巧,一定是黑丐想我們分心而偷下毒手!」
鐵頭高呼:「誰負責報公安的!快!搞出人命啦……」
一個乞丐慌道:「電話不通啊……一直……一直都是電話錄音,說線路繁忙!」
余小蠻雖火性子,但做事卻很有條理和決斷;她微一沉吟,即對鐵頭道:「這裡五十多個乞丐的性命都在我們手上,不能再逞強!趁黑丐當家『道理王』還未出現,我們從地下秘道撤退吧!」
「但叫化飯堂是我們的祖業和心血……」鐵頭喪氣的道。
「門外只來了二三十個黑丐,我料其他在城裡的乞丐朋友都已經受到襲擊了。黑丐就是想把我們困在這裡,令我們欲救無從,再不撤走,街上的好朋友就有難了!」
「那這位老闆怎麼辦?」鐵頭茫然道。
小蠻也不多話,把正彥揹了起來,向群丐呼喚:「大伙兒不用怕!這裡其實有一條秘道通往城隍廟,就開在廁所第四格,把沖廁拉環連拉四次就會出現,哥哥你領頭,大家冷靜有秩序的疏散,由我殿後!去……快去!」
沿著一條佈滿蜘蛛網和厚厚塵埃的地道走,群丐無不感到訝異驚奇。從隧道的環境看,少說也開闢了好數十年,而且除了老鼠之外,大抵是從來沒有人在裡面走過的。
約十五分鐘後,眾人終於逃到通路盡頭;鐵頭在機關鍵上按了幾下,秘門隨即轟一聲打開。果然,出口就在荒廢已久的城隍廟。
觀察過周圍狀況後,余小蠻安頓好隨行乞丐,便對鐵頭說:「這裡一時三刻應該沒問題!哥,我先挑幾名年青力壯的朋友應援街上的乞丐去!你先替這位老闆迫毒,否則他在叫化飯堂食物中毒的事傳開了,那便大大的糟糕!」
鐵頭嗯的回答。小蠻爽快的挑了十名壯丐同行,臨行前,她回頭瞧向昏迷不醒的桂正彥,擔心之情溢於臉上。鐵頭揚起蘭花手,示意小蠻速去。

「嗬──」
吐了一口濁氣,正彥漸漸恢復意識。
他感到全身暖烘烘的非常舒服,有一股熱流好像在體內不斷游走,由頭蓋傳至胸口,再由胸口落至小腹,然後又回到頭上;暖流每轉一圈,他就越發精神。
及至完全回過神來,他纔才發現有個人正坐在他的身後,一手按著他的頭,一手頂著他的背。微微後望,原來是叫化飯堂的美男子在與他發生肌膚之親。
「你……」正彥喘噓噓的說。
「乖……別說話……」余鐵頭滿頭汗水,竭厥的說。
「喂……」
鐵頭殊了一聲,不再答話。
「朋友,你在幹什麼喔?」
十問九不應,自己又身不由主的動彈不能,正彥只好闔眼閉嘴,繼續享受免費三溫暖。
約十分鐘後,鐵頭終於撤手。
正彥回過頭去,只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累極軟攤地上。
「朋友,你沒事吧?」正彥問。
乞丐中走出幾人,把鐵頭扶起,有些為他撥涼,有些則為他捶背。
稍事休息,鐵頭望正彥道:「老闆……你沒……沒事就好了!我沒什麼!」
正彥不解的問:「你對我做什麼了?」
「剛才你全身抽搐痙攣,口吐白沬,應該是中了毒……我是在替……替你運功迫毒……」
正彥先是張口瞠目,繼而哈哈大笑。鐵頭看著,大惑不解。
「你攪錯了!」正彥笑著說。「我是遺傳病偏頭痛發作而已!雖然,這次當真痛得特別利害!」
所以之前說這是一個不可思議、極端荒謬的變故!吃叫化雞、黑丐突襲、偏頭痛發作,幾個巧合加在一起,便讓桂正彥第一次接觸到神奇的武功。
「你只是……偏頭痛發作……」鐵頭喃喃吟著,不久,亦嘿嘿的苦笑起來。
正彥很好奇的問:「你剛才……那些……是內功嗎?為什麼我又會在這個破廟咧?」
鐵頭欲言又止。
一個乞丐忍不住搭訕道:「你不是乞丐,我們不能告訴你!」
這句話令他更感好奇了。為什麼不是乞丐就不能知道?這個乞丐之城倒是有許多秘密似的。還幸正彥不曾是個總統不曾是個明星,偏偏就曾當過乞兒,為了滿足好奇,他就把自己的經歷簡略地對眾人說了。
鐵頭與群丐聽罷,都張大嘴巴,實在想不到眼前人竟會是個過氣乞兒,世事之巧,恍如早有定數。
「那我也不瞞你,剛才我的確是用內功替你驅毒療傷!」鐵頭說。
「原來真有內功這回事!」剛才的內氣至今仍然暖著身體,正彥不得不信。
鐵頭點頭道:「嗯!我用的是三腳貓功夫!」
噗哧一笑,正彥說:「不會吧!我覺得剛才的內功很捧欸!三腳貓功夫?你不必過謙!」
鐵頭知道正彥想歪了,強調:「不!我……我用的功夫名稱,真的就是叫做『三腳貓功夫』!三腳貓,包括偷腥拳、燒鬚步和九命功!我剛剛便是把九命功輸給你!」
「九命功?」
「對啊!九命功,又名救命功!平常沒啥用途,就是療傷最好,把人救了回來,就好像貓有九條命!」
正彥恍如墮進童話世界。這些聞所未聞的武功,較之以前他所見識過的散打功夫,真不知要有趣多少倍,確是教他眼界大開,好感興趣。
「那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個乞丐搶白道:「是黑丐……黑丐來偷襲飯堂!」
正彥抓頭道:「黑丐?」
鐵頭咬一咬唇,說道:「黑丐是我這些乞丐朋友的死對頭!他們表面上是爭地盤,暗裡其實一直認為我藏著『懶驢神拳』秘笈,所以時常借故挑釁,想把秘笈搶過去!」
又聽到一個有趣的名字!懶驢神拳!
正彥好奇的問:「懶驢神拳秘笈?是什麼功夫來的?」
剛才搭訕的乞丐忽然對鐵頭耳語:「鐵頭哥,小心他是無間道!」
鐵頭會意地微微一笑,對正彥含糊地說:「這個……有機會再談吧!我好擔心我妹妹,應該要出去找找看了……」
「你妹妹是剛才為我點菜的女孩?」
「正是她!喔!對咧……」他用蘭花手指向鼻頭說,「我叫余鐵頭,叫我鐵頭吧;我妹妹叫小蠻!」
「啊……你好,我是桂正彥,你也叫我正彥好了!」
兩個年齡相若的青年人對望一笑,彼此都生出難以言詮的好感,或許,這就是乞丐的「臭味相投」吧!
「老闆……喔!不……正彥兄,你先休息一會,我出去打探一下!」鐵頭回身對群乞說,「阿宗阿通阿鐘阿風阿中阿忠阿恭阿東……你們隨我去吧!」
鐵頭一行九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城隍廟。廟內,除了正彥之外,其餘盡皆老弱婦孺,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顯得心緒不靈,坐立不安。
方欲稍事休息,城隍像後忽然傳來鼎沸人聲;正彥探頭一看,原來神案後是一條通道出口,二三十員身穿黑袍乞丐,已從密道闖入。廟內婦孺哇哇大叫,爭相走避。
「難道是余鐵頭說的黑丐,這趟媽媽不得了!」正彥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唬得有點失措。
但見廟內餘眾又老又嫩,作為唯一的男子漢,他縱萬個不願也得充當一次大丈夫了。正彥揚手示意眾人跑到自己身後。
「他奶奶的,原來都竄去求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走在最前頭的黑丐狂野笑著。
那黑丐用手一指,指住「當家」的正彥,側頭道:「你這隻小雞是誰?余鐵頭在哪?」
對方人多勢眾,正彥心裡暗自盤算,如何方能避過此劫。腦筋電轉一圈,方案有四:
一) 求個饒應可大步跨過吧;
二) 拖字訣!蒙混至鐵頭回歸;
三) 拿起香爐就打;
四) 想個法子令黑丐自行散退。
一般來說,正常人會選(一),編劇筆下的主角會選(二),李小龍會挑 (三),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會選(四);正彥則四個都不想選。
傲骨的他,求饒當然恕難辦到。未能確定鐵頭是否亦遭不測前,拖未訣行不通。發飆?他自量沒本錢。唯一稍稍可取的,便只餘下用計一途。
百萬個心念轉瞬間撞擊磨擦,於千分之一秒間如白婑星轟然爆發再急遽收縮,他的思維突然深邃得像個無底黑洞,酷的對策從洞裡取之不盡。暗暗一笑,他整理一下衣領,虛咳一聲,不慌不忙的道:「請你們的老大出來!我是余鐵頭先生的代表律師!」
面前人狠狠的道:「臭小子,連我是誰也不曉得?」
從他囂張跋扈的架勢和眾人老鼠見貓的模樣可知,此肥婑黑丐便是首領;正彥有禮地說:「你好!若你便是黑丐的首領,可否先拿出憑證來!」
「幹你娘!老子『道理王』在這裡家傳戶曉,你哪裡人呀你?你代什麼表律什麼師啊?再問一次,余鐵頭在哪?」
「是『道理王』先生?那就對了!失敬失敬!我委託人余鐵頭先生已經離開了,他囑我在此與『道理王』先生你談談生意!」
「談什麼生意?幹嗎要找你這個律師出來?」道理王見正彥儀表堂堂,置身乞丐堆中,更顯鶴立雞群,心中將信將疑。「你說你是律師,名片呢?」
「我老闆不淮我帶名片來,這個恕難應你所求!小小的中介律師樓,當然不希望辦公室遭受池魚之殃,因一個委託而被乞丐整天騷擾,這方面還請見諒。當然,若閣下能接受我委託人余先生的要求,我們當然會邀請閣下到律師樓辦理文件手續,名片,是一定會奉上的,只是不急於一時!」正彥一派誠懇的道。
道理王心忖場面已在自己控制之內,諒這小子也飛不出佛爺五指山,側一側頭,斜睨正彥道:「好!說!什麼生意?」
「懶、驢、神、拳!」
他一字一頓,刻意誇張,裝作深諳內情。其實正彥所知不多,還好適才鐵頭提過黑丐目的,無非是為了懶驢神拳,他相信借這個秘笈作為談判條件,道理王必然另眼相看。
果然,道理王心下惴測:「這個滿口香港腔的小子竟然知道懶驢拳的事?」
鑑貌辨色,正彥知道理王已掉下圈套。他故作神秘的說:「我們要在這裡談?還是你跟我另找一個地方密商?」正彥實際上是害怕身後乞丐們露出馬腳,想藉口離開。
道理王斜視其他黨羽,眼角閃過一抹猜疑的目光,側頭道:「好!我們到門外去!」
二人走至城隍廟外一百米始才停步。正彥乾咳一聲道:「道理王先生,余鐵頭先生說願意送上『懶驢神拳』秘笈,只是有三個條件,要閣下在有法律約束的情況下,同意簽署文件,方可交易。」
「哪三個條件?」
「第一,與白丐簽下永不互犯條約!」
「什麼白丐?」道理王莫名其妙。
正彥暗暗咋舌。他一直以為既有黑丐,那另一方順理成章便是白丐吧。不動聲色,他微笑道:「呀,那即是余鐵頭先生一方,在法律文件上與閣下黑丐相對的另一方的一個暫時性簡稱。總不成稱為余方吧。」
「還有什麼條件?」
「第二,黑丐一方撤出這個小鎮,白丐……即余鐵頭先生一方,亦永不離開小鎮半步。」
道理王緊繃眉頭,沉吟道:「最後一個條件是什麼?」
正彥道:「為表示雙方誠意,請閣下娶余小蠻小姐為妻,成為姻親。余鐵頭先生說,把『懶驢神拳』秘笈交出,他也需要有一個堂皇的藉口,好向白丐一眾交待。你成為余先生妹夫,當然順理成章有資格成為秘笈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要我娶那個小刁蠻?」道理王面色一沉,說道:「三個條件都不是問題!可是……」
「可是什麼?」
「臭小子,你別以為我很蠢!余鐵頭要是擁有秘笈,那應該是我怕他,不是他怕我……只怕,這是你的緩兵之計吧!哈哈哈哈哈哈……」
正彥面不改容,答道:「你不相信余先生有秘笈,幹嗎要處處找碴?他有沒有秘笈你自己心中有數,我這個中間人只負責傳話和安排法律手續。順道一提,其實迫余先生交出秘笈的不是你,而是公安廳長!」
「公安?」道理王訝異的叫。
「你們雙方經常爆發衝突,早已令公安部門不滿。公安廳長只曉得你們在爭奪一件貨物……喔,我不便說得太詳細!」正彥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拋出公安會否弄巧成拙。
道理王別過頭去,逕自沉思真偽。他在想,如果真的獲得懶驢神拳,那天下間可以與他為敵的恐怕再無幾人,什麼公安、「黑道四大寇」,到時他都不屑一顧,更何況是死娘娘腔余鐵頭?那時過橋抽板,誰又奈他的何!即使這次真的被騙,捉拿這小子跟余鐵頭的機會還多的是。計較良久,他終於緩緩回頭,瞪著正彥冷冷的道:「小子,要是你有半句謊話,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揪出來,要你吃不完兜著走!好!三個條件我都答應,接著怎麼辦?」
正彥暗捏一把汗,面上卻堆笑道:「三日後中午十二時,叫化飯堂簽署文件。我老闆已請得公安廳長作見證人,你也可帶代表律師來。三天之內,若你們再挑起紛爭,公安便會介入,就是這樣。」
道理王再次用手指住正彥,狠狠的說:「你別騙我!」接著,運功吹了一聲雄亮的口哨。
黑丐黨羽聞聲紛紛從廟內走出,隨道理王離去。
正彥蹣跚的步進城隍廟,雙膝一軟跪倒地上,手心亦不停冒汗,至此他才懂得害怕起來。

「什麼?你們遇到道理王?」鐵頭與小蠻齊聲道。
卻說余鐵頭等人四出尋找小蠻,一路上救出不少乞丐,人勢漸強,及至與小蠻會合,將最後一批黑丐趕走時,乞丐人數少說已有四五百人。浩浩蕩蕩的在鎮上巡察一會,確認黑丐已然盡退,一行人便趕返城隍廟去。
甫抵廟堂,鐵頭與小蠻即從廟內婦女口中得悉事故。
正彥驚魂未定,噓噓喘氣,而之前他在街上碰到的乞兒娃娃,此時則在服待這位救命恩人。
「正彥兄,你好大膽哩!」鐵頭道。
小蠻搶白道:「道理王的三腳貓功夫練得出神入化,我們兄妹聯手,恐怕亦只能撐個不被秒殺!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鬼門關打了一圈?道理王道理王,最不講理的就是他!」
正彥此時才曉得道理王還是個武功高手,不禁嚥下一口口水。在二人好奇追問下,他將退走道理王的狡計一五一十地向二人交代。
「什麼!你要道理王娶我做老婆?」小蠻哇哇的發嗔。
余鐵頭吃吃地笑,心想正彥的胡扯似是而非,確是不得不教道理王信以為真。心念一轉,即又顯得十分沮喪,嘆道:「可是咧,三天之後,道理王發現被騙,只怕不會再如此走運!」
小蠻皺眉道:「哥哥,逃吧!三天應該足夠。即使被追上了,趕狗入窮巷,大不了玉石俱焚。」
鐵頭搖頭道:「不行!我們婦孺太多,走不遠的!太冒險了!」
「既然道理王要秘笈,你們就偽造一份給他好了,他也未必分得出真偽!」正彥聽著二人對答,忍不住道,「……武俠小說常常有這種老掉牙的橋段啦!」
小蠻嘟著嘴說:「我要是懂得懶驢拳,他還能在此撒野嗎?」
「正彥兄,你是我們恩人,我不瞞你……」鐵頭拍拍正彥臂膀,苦笑道:「偽造也要有個譜!其實……我根本沒有懶驢神拳秘笈!」


Note 08


三 腳 貓 功 夫
古代丐幫流傳下來的基礎武功,凡丐幫長老級人物皆可修習。
三腳貓功夫包含三種武功:偷腥拳、燒鬚步與九命功。
偷腥拳
模仿貓兒抹臉及抓人動作,雙拳平放面前,短打為主,以守為攻,伺機突襲。
燒鬚步
閃躲身法如貓咪般靈巧迅捷,不動則己,動如閃電。
九命功
又名救命功。為人續命,猶如貓有九命,為療傷系、自療系中階內功心法。
------節錄自《丐幫武學百科全書:丐幫武功篇》




7 丐 幫 傳 人

一直以來,許多人都以為丐幫是小說家天馬行空下的產物。這種看法無可厚非,因為首見丐幫的記載,可推溯至宋元話本《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小說中這樣描寫……
「話說故宋紹興年間,臨安雖然是個建都之地,富庶之鄉,其中乞丐的依然不少。那丐戶中有個為頭的,名曰『團頭』,管著眾丐。眾丐叫化得東西來時,團頭要收他日頭錢。若是雨雪時沒處叫化,團頭卻熬些稀粥養活這夥丐戶,破衣破襖也是團頭照管。所以這夥丐戶小心低氣,服著團頭,如奴一般,不敢觸犯……
……如今且說杭州城中一個團頭,姓金,名老大。祖上到他,做了七代團頭了,掙得個完完全全的家事。住的有好房子,種的有好田園,穿的有好衣,吃的有好食,真個廒多積粟,囊有餘錢,放債使婢……」
這位金老大在南宋時期便已世襲七代「團頭」,叫化子無不受他統領,由此觀之,不啻為丐幫組織的前身。
至清代,各縣城皆設有治理乞丐的頭子,名為「丐頭」,多半由當地的地痞流氓擔任。其時,京師的丐幫便有黃、藍杆子之分。黃杆子丐頭多由王公貝勒充任,而藍杆子則為普通乞丐。
清末民初,還珠樓主的《雲海爭奇記》便有將「丐頭」大肆發揮,創造了「廣幫丐頭金龜神」、「天竺俠丐邢飛鼠」、「女鐵丐花四姑」及「天臺惡丐火赤練楊開泰」等等虛構人物。
時至今日,丐幫仍存在嗎?
余鐵頭是這樣回答正彥的:「丐幫已經拜拜嘍,是過去式!」
這是一個很長篇的故事,牽涉到兩個政黨及幾個江湖大幫會在中國大陸的權力轉移。
抗日戰爭時期,是中國武術界及幫派最後一次陽春期。武林中人,在這大時代都紛紛投入抗日洪流,團結一致力抗外侮。八年抗戰,是中國史上第一次以槍桿子及飛機大砲全面取代人海格鬥的戰爭,武林中人在子彈、火藥面前,根本技無可施,死的死,傷的傷,致令武術界人材凋零,各大正統門派發展墮進冰河期。
二次大戰結束,江湖上便只餘下青門、洪幫及丐幫三個主要勢力。
連年戰火,民不聊生,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孤鴻,造就丐幫弟子人數一度達至近百年來的高峰。丐幫末代幫主余長虹是個熱血硬派,對當時青門及洪幫包娼庇賭、走私販毒的行徑深惡痛絕。仗著人強馬壯,長虹終向兩幫宣戰。剿青滅洪,以一敵二,抗爭曠日持久,丐幫漸處下風。
適時大陸內戰爆發,青門、洪幫分別向兩派政黨投誠,丐幫在兩黨軍隊及兩幫人馬圍攻下,終於覆亡。至於青門及洪幫日後被兩黨過橋抽板,迫令解散,又是另一個故事,暫且不表。
鐵頭及小蠻為余長虹第五代孫。余家祖訓,後人皆須致力重建丐幫;惜余家歷代人丁單薄,且志大才疏,始終未有振興丐幫之法。
自余鐵頭父親在這個小鎮開設「叫化飯堂」,凝聚了一股乞丐力量,總算是踏出了復興丐幫的第一步。兩代以來,國內乞丐慕名而來者日眾,落地生根,終令小鎮變成一個乞丐之城。
「那黑丐又是什麼?」正彥問。
小蠻不屑的說:「就是那些控制小乞丐行乞的人販子集團,新聞經常有報導的。這些人掛著丐幫之名,實則與一般匪黨無別!」
鐵頭嗯嗯的不住點頭。小蠻補充:「黑丐遍佈全中國各地,本來與叫化飯堂河水不犯井水;所有事端,都道理王搞的鬼!」
道理王是一位傳奇人物。他出道僅僅一年,便已收服廣東省內差不多所有人販子小幫;其後,憑著厲害的武功,遠交近攻,更於全中國建立了一個龐大的集團。據台灣某八卦雜誌獨家專訪報導,道理王曾自稱是丐幫末代長老後人,他練的一身武功,便是家傳的丐幫絕學。他僭用丐幫之名,從事操縱乞丐、販賣人口活動,更飭令同黨身披黑色爛袍行事,令黑丐之名在國內不逕而走。
半年前,道理王不知從哪處得知余家兄妹便是末代丐幫幫主後人,隨即率領黨羽,殺進乞丐之城,並多番挑釁叫化飯堂,表面上擴展地盤,暗裡所圖,鐵頭心照不宣。
「言歸正傳!三日後,我們怎去應付道理王?各位有什麼好點子?」小蠻對眾人道。
廟外,五百多名乞丐圍攏起來研究對策,驟眼看真有丐幫重現的氣勢。
一些性子剛烈的乞丐,都聲援小蠻的強幹路線;有些較為溫和的,則提出報公安備案;亦有怕事的一群竊竊私語,怨懟被余家兄妹牽累。
議論了半個小時,仍然沸沸騰騰,莫衷一是。小蠻忽然朝倚在牆邊看熱鬧的正彥望去。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幹嗎?」正彥被逾千隻眼睛瞧得好不舒服。
「正彥兄有沒有什麼良策,可以指教一下我們?」鐵頭誠懇的道。
正彥猛搖著頭,表示並無任何意見。其實,他肚子裡早有對策,只是一貫寧做乞兒懶做官的死性,要為五百多人做一個決定,這種責任他絕不想負。

四月一日,適值愚人佳節,中午十二時正,叫化飯堂。
小胡同擠滿了人,當道理王的黑色轎車拐進去,鎂光燈即閃個不停,許多似乎是記者的人,早已恭侯多時,夾道搶拍,場面好不熱鬧。
「媽的,發生了什麼事?」道理王心裡嘀咕。
轎車好不容易才能駛到飯堂門前,只見飯堂張燈結綵,玻璃門上貼有紅雙喜、八仙綵布及鞭炮,一派嫁娶之家的佈置。
正彥換了套整齊西裝,迎上前去,邀請道理王下車。一隻腳踏出轎車,鎂光燈即又如潮閃爍,排炮劈哩啪嘞的燃響,拉炮及噴彩的紙碎漫天飛揚。
「是什麼回事?」道理王扯著正彥衣領怒罵。
正彥堆笑說:「不要動怒!只是一點點安排上的調動。閣下不是答應了迎娶余小姐嗎?余先生是有一點小人之心,怕閣下拿了秘笈後反口,所以才作出改動。總之,拜完堂,就是簽約時間!」
「那這些記者又是什麼意思?」
「他們的確神通廣大!坦白說,我真不曉得他們怎會知悉今天的喜事!或許是你太有名氣吧!」
道理王怒氣未消,正欲發作,叫化飯堂中忽然走出幾人。
媒人及福婆一左一右夾著一身新娘紅裝的小蠻,排眾走至道理王跟前。小蠻此時已換過隱形眼鏡,刮去唇上毛毛,刻意打扮後的她雖仍稱不上是大美人,但標緻的樣子卻教人眼前一亮;道理王一時看得癡癡出神。
「新郎哥害羞什麼?還不進來?」福婆調侃道。
瞧瞧飯堂裡面,果然已擺滿出嫁人家的佈置,金炮、燭香、神案一應俱備,道理王戒心一寬,暗想:「周圍都是記者,要撒野已經不能,這小刁蠻倒是出乎意料的好樣,呵呵,好……就要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道理王打點隨行的二十多名手下於門外把守,再換上福婆準備的新郎禮服,昂首跨步內進。
鐵頭一臉歡喜的坐在主婚人席上,福婆引新郎新娘並立,面向祖先神案,準備行上香禮。喜樂鳴奏,飯堂內的賓客團團圍住一對新人,把飯堂擠得水洩不通,連記者們亦被擠出門外。
小蠻拖著道理王的手,走到神案前。此時,正彥躡進新郎側邊,低聲說了句話。
「道理王,你又中計了!」
說時遲那時快,道理王突然感到頸項一麻,回頭一看,小蠻手上的針管已然插入他的血管動脈。
「你……」
正彥一手緊按道理王嘴巴,輕道:「只是特強份量的麻醉藥,以你的功力,死不了的!」
堂內所有人像素有默契似的,紛紛死命捉緊道理王手腳,叫他動彈不能。二十秒後,道理王反應終於遲緩下來,雖然迄未昏倒,但總算是把他暫時制服了。
廚房內走出幾人,都已偽裝成主婚人、新郎新娘及正彥的打扮,交換位置,幾個人隨即代替正彥等人,於飯堂內繼續上演龍鳳配。
鐵頭揹著道理王,竄入秘道,一行人把握時間,朝城隍廟急步而去。
「擒賊先擒王!誰叫他是道理『王』,活該受擒。」憶起當天正彥的連環計,小蠻忍不住偷偷瞧了他一眼。
地道內,正彥發覺小蠻盯著自己,便回她一個梨窩淺笑。
小蠻嘖的蔑蔑嘴,不以為然的別過頭去。
不久,眾人已抵達城隍廟。二十多名乞丐早已在廟內把風,見計劃成功,無不歡呼喝采。鐵頭摔下道理王,向正彥問道:「正彥,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正彥努一努嘴,說道:「我只獻計把他擒下來,要怎處置他,是你們的事!」
小蠻道:「幹掉算了!」
正彥急道:「不行!這就是我找記者來的原因!道理王不能使強是其一,另外,我也不想他死。我可不想糊裡糊塗成為殺人犯,給槍斃不是說笑的!」
鐵頭緊張的道:「那快點決定吧!要怎樣做?誰有意見?」
小蠻沉吟半晌,終開口道:「好!把他手筋割斷,廢他武功就是!」
除正彥外,眾人同聲附和。小蠻亮出刀子,向道理王走去。
「砰──」
變故突如其來,小蠻人若斷線風箏,飛撞到磚牆上去。
道理王危顫顫的站起,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恍如魔王降世,一下子嚇得在場眾人心膽俱裂。
鐵頭竄身扶起小蠻,只見她氣若柔絲,口角不停溢出鮮血。
「想廢我……」道理王喉頭發出厲鬼般的魔嚎,「還好老子已練成九命功第八重……誰……誰要送死就來!」
小蠻拚盡全身力氣,虛弱的吐出一句話:「別給……他唬到,他頂多……只剩五成功力……」
鐵頭深知九命功的復原效果,遲疑下去,道理王只會變得更加可怕。手一揚,二十多名乞丐即一同隨他撲出,與道理王拚命。
原來,鐵頭在這幾天挑選了一批悟性較高的乞丐,統統授以三腳貓功夫,以防萬一,雖然臨急就章,但俗諺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此消彼長下,眾人與道理王一時拉成均勢。
剎那間,颯颯罡風飆揚,如出一轍的偷腥拳令正彥瞧得眼花撩亂。正彥偷偷走到小蠻身邊,一把將她抱起,躡手躡腳躲到神案後面。
轟隆一聲,一名乞丐中拳飛退,落到二人旁邊,不醒人事。
「阿忠……」小蠻哭道。
砰砰的中拳聲,夾雜咔嘞咔嘞的折骨聲,此起彼落,令人聞之心寒。
正彥探頭一瞧,只見攤倒地上的乞丐已然過半,而道理王也不好過,渾身披血,狀若瘋狂。
又有一名乞丐飛倒正彥身旁,大篷血漿罩面灑來,溫暖而腥臊,正彥魂不附體,哇聲驚叫中,忙不迭拭去面去血污。
赫然發現正彥,道理王怒髮衝冠,嘶聲嚎叫;他恨不得要把這個騙子轟成齏粉。
沙鍋般大的拳頭,挾風雷之威,半秒間已殺抵面前,拳罡把正彥臉龐壓成一塊平面,令他呼吸維艱。
迅雷不及掩耳,眾人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眼看正彥頭顱將被轟個粉碎,突然,道理王吔的慘叫一聲,雙手掩面倒退。
道理王雙手指縫不住滲出鮮血,跌跌撞撞的,喉頭同時發出驚惶絕望的哀號。
全場只有鐵頭瞧出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故。
道理王怎會想到,在這三天裡面,正彥竟能從耳濡目染中偷學了三腳貓功夫,而且,連鐵頭亦驚訝的是,他竟能把三腳貓的奧義發揮得淋漓盡致。
千鈞一髮的瞬間,正彥恍如無意識的使出了燒鬚步的「井底之貓」,雙膝丁字一縮,猛然沉身,在道理王拳頭落空的一剎,裡門頂肘,偷腥拳第十式「腥風奪目」已順勢抄出,噗噗兩聲,一對鳳眼拳已釘進道理王雙瞳。
九命功再神奇,也不能使瞎目復明,道理王在驚駭中終於昏厥過去。
大敵已廢,眾人死裡逃生,頹然坐倒。正彥也不好過,人如泥雕木塑,駭得渾身發抖,手腳冰冷。

所有人都被公安扣留了兩日兩夜。
滿堂賓客眾口一詞,頂証道理王突然發狂,將小蠻打成重傷,眾人在迫於無奈底下出手自衛,才會將道理王重創。
事實上,惡名昭彰的道理王早已是內地公安的眼中釘,這次事件,有關部門正好順水推舟,對他控以傷人之罪,並連帶其他案件一併提出告訴。樹倒猢猻散,黑丐在公安掃蕩下,名存實亡。叫化飯堂不單贏了漂亮一仗,鐵頭及小蠻更獲頒贈好市民獎。
傳媒不絕的炒作追捧,令事件在江湖上引起了好一陣子的轟動。慕名而來的乞丐無日無之,許多流落在乞丐之城的黑丐亦紛紛改邪歸正,叫化飯堂一時間成了全中國乞丐人口馬首是瞻的精神歸宿。
盛名之下,乞丐之城成了一個新興的旅遊點,遊客絡繹不絕,叫化飯堂更是遊行團必至的行程重點,生意好得應接不暇。
正彥咧嘴笑道:「這位老闆,要吃些什麼?」
客人還未答話,他已經接口道:「唏!哪裡來都好,總之老闆一定要嘗嘗我們這兒的地道名菜 ── 叫、化、雞!不喜歡的話,我們還有叫化牛腩、叫化骨、叫化魚、叫化豆腐……總之就是叫化什麼都有!」
小蠻在收銀櫃台托著腮,看見充作臨時工的正彥不停向遊客硬銷,二人相識時的情景又再浮現心田,不禁莞爾一笑。
「喂,妳傻笑什麼?三號檯要結賬了!」正彥突然轉身,瞪眼看著小蠻。
小蠻作賊心虛的靦腆低頭,托一托那副粗框眼鏡,口中嗯嗯的蒙混過去。
提賬單走到三號檯前,小蠻有禮地說:「謝謝你七十塊!需要發票嗎?」
食客抬頭對小蠻微微一笑,遞上鈔票,說道:「不必了!請問……妳是余小姐嗎?」
眼前人是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長者,容貌敦厚慈祥,一身高級名牌西裝,腕上配戴名貴金錶,從外表觀之,肯定是位有修養的富豪。
小蠻不知怎的對這位老先生頗有好感,答道:「是的,我是余小蠻!」
「那位小哥是余先生吧?」老人指向正彥。
「啊!他是打工的,我哥哥在廚房。」
「呵呵,原來這些叫化料理都是出自余先生之手!好吃好吃!」
「老先生……我們……認識的嗎?」
老人搖搖頭,笑道:「以前不認識,現在算是認識了!這是我的名片。」
小蠻接過名片,口中唸著:「江氏國際企業集團主席……江東坡……」
「唔!我是台灣人!」
「江先生,你有什麼貴幹呢?」
江東坡慈祥一笑,說道:「沒什麼,我只想把這張名片留給你們。要是有一天你們需要什麼幫忙,你可以隨時找我商量!」
小蠻托著眼鏡,呆呆的顯得不明所以。江東坡站起身來,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就離開叫化飯堂,乘坐一輛在門外等候已久名貴轎車離去。
正彥拍拍小蠻肩膀,問道:「什麼事?」
「不知道欸!怪人一個!」小蠻回到收銀櫃台,又再瞧了瞧名片,不以為意,就將它隨手丟進抽屜裡去。

近來生意特別好,每晚都要營業至十一二時才能打佯,余家兄妹及正彥收拾過後,往往已是零晨時份,三人累得連拉下鐵閘的氣力都幾乎沒有。叫化飯堂前舖後居,三人房間外面是一個中庭,裡頭種植了許多盆栽和觀賞植物,有時也會用來充作烤肉野餐場地。這一晚,天朗氣清,星月爭輝,余鐵頭突如其來的興致,拿了幾瓶啤酒,便拉著正彥二人往中庭喝它兩杯。
三人興高采烈的喝著聊著,話題不知不覺間從風花雪月轉移至人生抱負。
「我自己沒啥抱負,只希望妹妹嫁得好,她幸幸福福就夠!」鐵頭昂觀天際,感觸而道。
小蠻也不知是害羞還是酒醉,臉蛋紅紅的,發嗔說:「我不嫁!我要完成爸爸的遺願,重建丐幫!」
正彥也有點酒意,調侃道:「妳放心,有人要妳才怪!」
鐵頭笑著搶白:「連正彥都不要妳,早知道就把妳嫁給道理王算了……哈哈……」
小蠻脫下厚厚的近視眼鏡,扁嘴道:「我很醜嗎?」說著,竟然眼眶一濕。
二人知道玩笑鬧大了,忙賠不是,正彥扮起鬼臉,逗得小蠻又哭又笑。
幾個人又再乾了幾杯,正彥突然酒氣上腦,豪情勃發,舉杯向天高呼:「哇呼──我們就重建丐幫吧!」
兄妹二人聽著,傻呼呼的看著他,不懂反應。良久,鐵頭才道:「正彥,你來真的嗎?」
正彥酒醉三分醒,說道:「當然!為什麼不做?」
「因為不可行!」鐵頭嘆道。
小蠻亦搖頭晃腦,對正彥說道:「你以為我們沒研究過嗎?時代不同了,今時今日,社會根本容不下丐幫;而且即使重建了,也是徒具虛名,不切實際!」
正彥抓抓頭,問道:「是嗎?」
小蠻認真地說:「古代比較單純,以農立國,貧窮的人多,有錢的人少,所以做乞丐沒啥大不了;但是經濟改革後,造就了中產階級抬頭,貧富懸殊越來越嚴重,所謂『笑貧不笑娼』,在商業社會,乞丐永遠都沒有社會地位!一個乞兒個體苟且偷安還算了,大刺刺在街頭自命是丐幫中人,不怕讓人譏諷嗎?」
正彥喃喃的道:「是面子的原因嗎?」
「另一個原因是,組織起乞丐們又有什麼好處?可以穿得好一點,吃得飽一點嗎?大家還不是乞丐一個?除了守望相助之外,根本沒實質用途!」
正彥側著頭,不以為然似的,口中唸唸有詞:「真的沒有好處嗎?」
看見他一臉抗議的神情,小蠻又再解釋道:「以前,丐幫幫主憑鎮幫絕學『懶驢拳』及『狗急跳』身法,與江湖上各大門派平起平坐,社會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今天,武林已經沒落了,好武功有有什麼用,去賣武嗎?少林、武當不是好例子嗎?」
鐵頭嗯了一聲附和,補充道:「更重要的是,『懶驢拳』和『狗急跳』已經失傳!丐幫幫主連這些鎮幫法寶都丟了,還有什麼權威可言……」
正彥好奇的問:「失傳了?」
鐵頭垂頭喪氣的道:「除非找到他……一個鎖匙人!」
原來,當年一直被青門及洪幫追殺的余長虹,在丐幫瓦解前,曾命當年生死之交九袋長老魯蝦,把丐幫絕學收藏起來,擇地隱居,並囑咐若持有其信物之後人有復興丐幫的一日,魯家需交出秘笈,並盡力予以協助。魯蝦得令潛逃,從此不知所蹤,「懶驢拳」及「狗急跳」亦再也沒有在江湖上出現。
正彥又問:「那你們為什麼不找魯蝦出來?」
鐵頭托著頭道:「除非我們真是重建丐幫,否則找到魯蝦或是他的後人又有什麼用!」
低頭沉默了好一會,想了又想,再呷口啤酒,正彥很認真的對兩人說:「丐幫由它過去吧!」
「……因為我們不是要重建丐幫,而是要成立……」

「丐──幫──有──限──公──司──!」




Note 09


丐 幫 誓 詞

中華丐幫,源遠流長。行乞非恥,伸手勿羞。
為丐相扶,無分貴賤。互愛互勵,永為兄弟。
交換有無,長短互補。消息互通,幫忙互動。
如有被欺,全幫出頭。出賣同胞,餓死街頭。
嚴守正義,不可作惡。幫眾犯法,立即被革。
行乞以禮,強求不得。助人以誠,私心莫有。
污衣淨衣,男女老幼。有粥吃粥,有飯吃飯。
------節錄自《『中國(國際)丐幫有限公司』規章》





8 在 世 界 中 心 呼 喚 丐

坐了半天火車,正彥與鐵頭終於抵達中國第一大都會──上海。鐵頭從小在乞丐之城長大,難聽一點說是少見多怪,眼底下上海的繁華景象,比他在電視機中看到的更眩目,更目不暇給,每走一步,他便驚嘆多一分。
二人準時到達一棟位於浦東的參天商業大樓,乘電梯至60樓,經接待員的安排,就在一間大得嚇人的會議廳中等候。
呆坐了三十分鐘,正彥氣得勞騷大作,方欲發飆之際,一人推門走入。那人一邊向二人遞上名片,一邊官腔十足的打開場白:「你們好,我是David Chan,華文銀行貸款部高級經理;請問哪一位是余先生?」
鐵頭舉起食指說了聲:「我是!」
先敬羅衣後敬人,看見鐵頭一身寒酸老套的裝束,陳經理撅了撅嘴,啪的放下了文件夾,酷的說道:「余先生,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提交的『乞丐企業化』方案,我們開會研究過,認為不太可行;而且,以叫化飯堂的規模,即使拿來作抵押,亦恐怕不能借到你們希望的二千萬人民幣貸款,這個……這個……」
「你們有認真研究嗎?裡面提到的天下無丐構想,配合我自己組織乞丐的經驗和能力,絕對是一個完全可行的方案……我們只是欠缺資金……」鐵頭不忿的說。
「在商言商,要是貴銀行願意,我們歡迎你們入股,希望你們可以批出貸款!」有求於人,正彥亦罕有的低聲下氣。
陳經理猛搖頭的說:「只怕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完全不認為這是一門有前景、有市場的生意!」
鐵頭像個洩氣皮球,嘆道:「那麼,抵押叫化飯堂可拿到多少貸款?」
「十分一吧……」陳經理在計算機上按了一組數字,再遞給二人看。「大概二百萬人民幣左右!」
「二百萬人民幣?」正彥瞪眼道。
「你們已敲過好幾家銀行的門吧!銀行界有銀行界的網絡,其他銀行都拒絕給你們貸款,我們是知道的。現在這二百萬,真的是格外開恩,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正彥二人面面相覷,心忖這區區小數便連添置環保再造機器亦嫌不足,要押上叫化飯堂,風險不謂不大,一時間進退維艱。
「二百萬就二百萬吧!正彥,萬丈高樓從地起。」
「對!一步一步來!有這筆貸款,一半用來辦商業登記、租寫字樓、添置器材及作營運費用,另一半則用於宣傳、招募會員及行銷開支,節省一點應該可以。」
二人相視一笑,心意已決。
「陳經理,我們決定借貸,謝謝你的幫忙!」
完成手續,一張二百萬元的支票即放在正彥二人眼前。雖不充裕,但總算解決了始創資金難題,「丐幫有限公司」的夢幻旅程,終於真正展開。 

一個月後,在乞丐之城一棟較簇新的三層高工商大樓中,有一個辦公室單位正舉行著簡單的小型開幕派對。
八百多平方尺的辦公室,本來就不見寬敞,裡面除了一些文件櫃,就只有十張辦公桌和一張會議桌,正彥、鐵頭、小蠻及新聘的營業員們分佔一張桌子,剩下的一席,正彥說要預留給現正失去聯絡的老貓。
派對來了許多嘉賓。其實,他們都是第一批加入丐幫的乞丐,總數有八百多人,約佔乞丐之城乞丐人口的五份之一;由於地方狹窄,很多乞丐成員都被擠出大樓外去。
在丐幫有限公司辦理商業登記手續的時候,其間發生了一段小插曲。鐵頭深知自己只是一個務實的執行者,在頭腦和魅力上都及不上正彥,而且「天下無丐」的構想始終出自他人,所以堅決不肯擔任公司的「幫主席」職位;相反,正彥亦了解自己懶散、不負責任的毛病,對擔當領導人一職亦堅拒不受,二人一時間爭持不下。最後,無計可施,二人唯有聽從各人建議,以「猜拳」決定,結果,還是正彥落敗兩局,無奈當上第一任丐幫有限公司幫主席暨持牌人之職。
藉此略為介紹一下創業期的丐幫有限公司結構:
幫主席: 桂正彥 (總領丐幫幫眾、負責對外事務及公司最後決策人)
副幫主席: 余鐵頭 (內務總管,處理人事及行政管理工作)
掌缽委員: 余小蠻 (第一名九袋委員,負責會計、財務等工作)
營業員: 共六名,皆為招聘而來的商專畢業生,特別授以「淨衣一袋委員」職級,負責洽談業務、市場開拓等工作
幫會員: 截至成立日會員共856名,人數仍在持續增加中
由於初期營運資金不足,丐幫有限公司暫時只能提供服務性的業務,包括為商業機構進行統計調查、回收垃圾及搬運服務、向私人提供合法的跟蹤與偵察服務、向傳媒提供各地第一手資訊的狗仔隊服務、為電影公司及模特兒公司提供臨時演員,以及向黑白兩道提供地下消息等等。
至於生產環保用品的生意,則暫時擱置,不過,會員在拾荒時所得物資,皆可呈貢至公司儲納庫,由公司中央統籌,為會員互通有無,以物易物。
目前,公司暫設「丐幫六部」,分別掌管不同職務。
元老部: 重要行政決策、製定行政方針及修訂丐幫規章等
會計部: 管理收支、會計、計劃預算及救濟幫眾等
人事部: 招攬幫眾、安排昇遷、賞罰及剔除幫籍等
營業部: 接洽生意
教育部: 開辦乞丐入門訓練班、乞丐技能訓練及深造課程
體育部: 協助幫眾鍛鍊身體、教授丐幫三腳貓功夫
看看時鐘,吉時已到。小蠻遞上準備好的香檳酒,在全場歡呼聲中,正彥拔掉酒栓,噗的一響,香檳酒花四濺。

就在某年某月某日,「中國(國際)丐幫有限公司」,正式宣佈成立!

烏雲密佈,雨水隨時來驟。後巷裡,有兩男正瞪眼對峙。
左邊一位,赫然竟是萬眾期待,貌似「醬爆」的猥瑣乞丐 ── 長頸;而與他打著對台,美形不相上下的,便是人稱「玉樹臨風勝乞兒,一樹梨花壓咪咪」的乞丐界奇葩 ── 炒飯哥。
二人因盛怒而引發的磁場,如走火電線碰擦出劈啪作響的火星,令空氣中激盪著濃烈的焦臭味。後巷中,除了兩條一肥一瘦身影,便只有一張半新不舊的報紙躺伏地上,看來,二人是在爭奪這份報紙的擁有權。
也不知是哪個單位的人在贈慶,樓上忽然傳來一首樂曲,嘻嘻哈哈的原來是歌神的成名作「三截棍」,節拍推波助瀾,彷彿要兩位美形乞丐大打出手。
長頸機械的道:「是我先發現的,我比你早看到半秒鐘!」
炒飯哥如唸書的說:「呸!我跟它的距離,比你靠近0.05公分!」
「你是……是什麼……呀,是跟我過不去了?」長頸誇張著表情道。
「你每一次都和我爭,到底是什麼居心?」
雨粉慢慢從天空撒下;長頸急道:「一張報紙不能藏二虎,我身子瘦弱,你就讓給我擋雨吧!」
「哈,我年紀大,不是……不是……呀……後生應該敬老,你讓我老人家拿來擋雨才對!」
「這張是娛樂版,我還要追讀早前鬧得熱烘烘的八卦,怎可能讓你!」
「看來,我們只有比武奪報了!」說著,炒飯哥擺出黃飛鴻招牌攤掌起手式。
四目怒視,磨拳擦掌之際,颯的一聲,一陣強風突如其來,把地上報紙吹飛老遠。
二人做作的叫著:「哎呀──」
此時,一團身影翻身而入,落在二人中間。來人背著二人微微一笑,看清楚,原來是余小蠻。她抱拳朝巷口方向道:「大家有經歷過以上情況嗎?與其各懷鬼胎,為一分報紙爭至頭奔額裂,大家可有想過加入丐幫有限公司……」
「Cut──!!!!」
一名男子恨恨的走到小蠻面前,叉著腰沒好氣的道:「大姊啊!你NG了七次欸!什麼一分報紙、頭奔額裂啊?是一『份』報紙、頭『崩』額裂!來來來,說一次,一『份』報紙、頭『崩』額裂!」
小蠻羞得滿臉通紅,不敢正眼瞧面前的電視台廣告製作隊伍。
炒飯哥搖頭擺腦,長頸反了反白眼,齊聲對小蠻道:「小蠻姐,妳是哪裡鄉下的?」
監督拍攝工作的正彥拍拍導演肩膀,好言道:「小蠻是緊張罷了。導演,再來一次吧,拜託!」然後走向小蠻,安慰道:「小蠻,不像妳啊!妳也會有害羞害怕的時候嗎?這些簡單的拍攝工作,難不了妳吧!」
小蠻嘟起嘴巴,嗔道:「不許人家戴眼鏡,又要人家塗脂抹粉,還要穿裙子上鏡,鬼才會習慣!」
正彥哄道:「不好嗎?妳現在挺漂亮啊!」
小蠻繃著臉道:「桂正彥你是在嘲諷我嗎?」
正彥正欲回答,導演忽然走到二人身邊,說道:「桂先生,我看過剛才的錄影帶,發覺廣告的張力好像欠了一點,觀眾會悶的!這樣吧,我剛想了個點子……等一會,小蠻就改為吊威也出現,好像小龍女般的從天而降……嘩!帥呀!」
小蠻張口結舌,說道:「你有病嗎?」
導演指手劃腳,興奮的道:「特技!好萊塢的電影、星爺的電影,沒特技誰來看!」說著,用手猛拍胸膛,強調:「信我!信我就行!」
後巷裡,長頸與炒飯哥又一次瞪眼對峙。場記按下CD播音機,歌神的「三截棍」又再響起。正彥及導演都緊張的默默祈求長頸二人別唸錯對白。特技助理一方面開動風扇,吹走地上報紙,一方面則慢慢放開鋼質的彈性保險繩,令小蠻從二樓飄飄落下。
突然,砰隆一響,小蠻竟從二樓摔下。眾人嚇得心臟幾乎停頓,都湧到她身邊慰問究竟。
原來是臨時拉伕的特技助理出錯,威也索並未完全扣緊。還幸小蠻身手了得,跌倒前巧妙運起「燒鬚步」挪移,才不致身受重創,但左腳足踝仍是避不了扭傷,紅腫了一大片。
小蠻咬緊牙關,說道:「導演,我不礙事,再來吧!」
正彥關心道:「真的可以?我看算了吧,由其他人頂替好了!」
長頸搶著說:「我我我!由我反串小蠻姐!」
「我反串吧!刮了鬍子我可不比小蠻醜!」炒飯哥亦不讓長頸,舉手搶白道。
小蠻對二人怒目而視,喝道:「媽的!誰敢再說我醜我就把他剦了,那就不用反串這麼麻煩!」
二人吐吐舌頭,借意東張西望,偷偷吹起口哨開溜。
在小蠻的堅持下,拍攝工作繼續,當然吊威也的動作是免了。導演大概問心有愧,也不刁難,多拍了兩個鏡頭就收貨了。
天空竟真的撒下雨來,眾人收拾後趕快離開拍攝現場。小蠻在濕滑的街道上一邊撐著傘,一邊拖著傷腳緩步而行,顯得十分狼狽。正彥看在眼裡,即與導演迅速交待公事,然後追上小蠻。
「小蠻,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回到飯堂,妳這樣會傷上加傷的……我揹妳回去吧!」
小蠻臉頰一熱,推說:「不必了!輕微扭傷而已,我又不是跛腳!」
正彥知小蠻性子硬,唯有跟她來強的,不發一言,便用力地制住她的反抗,把她揹了起來!小蠻口中雖罵聲不絕,心中卻是暖意滿懷。
她撐著傘,他揹著她。
若是不認識他們的人,可能真會以為二人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I know your eyes in the morning sun
I feel you touch me in the pouring rain
and the moment that you wander far from me
I wanna feel you in my arms again

And you come to me on a summer breeze
keep me warm in your love then you softly leave
and it's me you need to show
how deep is your love

BeeGees比吉斯合唱團的歌聲忽地在街上迴盪。
有兩個人鬼祟的躲在街角。長頸與炒飯哥拿著CD播音機,也不知他們從哪處找來這首浪漫經典,就在這小雨的道上,自以為是的替正彥二人攪攪氣氛。
「La da da da da,la da da da da da da da da……」炒飯哥陶醉的哼起和音來。
小蠻正想發飆,正彥卻回眸一笑道:「由他們吧!我很喜歡這首歌!」
兩人無言一會,他纔回頭問:「小蠻,很少聽到你們講家事,你爸媽呢?」
小蠻嫣然一笑道:「我爸爸是個很帥的人,比哥哥還長的好看;我就遺傳了媽媽的五官……說實話,媽媽並不漂亮!」
「哦?那他們怎認識的?」
「爸爸年青時很喜歡流浪,在各地都有很多朋友,有一次,就像你一樣,偶然地來了這個小城鎮,認識了開小餐廳的媽媽……爸爸被媽的巧手廚藝吸引著,就留了下來,開設了叫化飯堂……後來飯堂竟然變成了重建丐幫的雛型,那卻是爸爸始料不及的!」
正彥一邊聽一邊點頭。
「可惜……」
「可惜什麼?」
「爸爸在我十三歲那年收到一封信,之後就失蹤了;到他回來之後,他已受了很重的內傷……捱了一年,終於因機能衰竭死了!」小蠻說著,鼻子一酸,不禁掉下淚來。「媽媽在爸爸死後,也因傷心過度,兩年後就去世了!」
正彥安慰道:「對不起,提起了妳的傷心事!」
「沒啥關係啦,人都死了幾年囉!不過,最令我和哥哥沮喪的是,爸爸是傷在什麼人的手,他始終隻字不提,而究竟那是不是一個仇,我們也不能肯定……」
在微雨和浪漫音樂交織成的夢幻氣氛中,二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回到叫化飯堂。正彥送佛送到西,把小蠻揹返房間。
「好好休息吧,妳今天表現得很好!」離開前,又回頭囑咐:「記住運九命功療好腳傷,別忘了我們明天還要跟宣傳公司到廣州去,那個公關活動可不能少了妳啊!」
她點點頭,說了聲嗯,便目送著正彥離開。
人去後,小蠻在梳妝台中拿出一面鏡子。鏡中的反映,是個一臉自卑,樣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她對著鏡子嘆了一口大氣。

廣州距乞丐之城不遠,坐車一個小時便到。丐幫有限公司包了幾輛旅遊巴士,百多個乞丐和僱員,隨同正彥、鐵頭及小蠻,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抵達廣州市中心一棟摩天大樓 ── 世界中心。大樓外是一個廣闊的休憩場地,許多康樂或宣傳活動都在這裡舉行。
今天,公關公司便特別替丐幫有限公司租用了這個地方,為這新公司造勢;而且,由乞丐組成的公司,在全世界也可謂聞所未聞,只此一家,所以中、港、台,甚至是外地的傳媒,都蜂擁的來到世界中心報導盛況,廣場中少說也來了幾千人,場面非常熱鬧。
廣場中心是一個特別設計的舞台,背景印有一個色彩鮮艷的丐幫有限公司商標。公關公司首先安排了一隊半紅不黑的樂隊組合,穿上乞丐服裝,在台上表現勁歌熱舞。然後,會場播放了一齣視像紀錄片,簡略地為現場觀眾介紹丐幫有限公司的架構、精神和服務範圍,中間,還加插了小蠻主演的宣傳廣告。
活動的高潮是由幫主席桂正彥致演詞。
廣州世界中心廣場,下午三時三十分,一個堅定的身影,緩緩站上了舞台階梯,面對著超過一百萬的電視觀眾,發表了他那篇即將改變一個時代的偉大演說──「在世界中心呼喚丐」。
當時,年青的正彥從沒有想過這一篇演說,會被譽為能與馬丁路德•金恩的「我有一個夢」平起平坐。有許多在若干年後成為商、政界名人的少年,今日,就坐在電視機前,見証著這一次影響深遠的佈道。演說在網上被點閱的次數,一度成為互聯網史上的紀錄;演講中的用語,亦一直被社會主義者、階級革命家等廣泛引用。
正彥以他獨特的懶洋洋的韻律,與略帶有香港口音的普通話腔調,征服了所有人,他感性的陳詞,每一句說話都直達眾人心坎,將夢想傳揚開去,猶如不滅的薪火一樣。
「今天,我很榮幸來到世界的中心,哈哈,真的是世界中心;為一群人,一群自有歷史以來,便被我們人類守舊的階級觀念所歧視的人,重新建立他們在社會中應有的尊嚴和平等地位。」
「朋友們!平等、自由,這本是每一個人都喜歡聽到的聲音,這是人民的神聖權利!可惜,千百年來,貧富階級觀念令這種權益橫遭踐踏!長久以來社會中流行著一種看法,認為『笑貧不笑娼』,這是一種危害你們的想法!當一個自食其力的乞丐,便要受辱至死嗎?難道貧苦無依者的叫喊,我們只可以當個旁觀者,撒下同情的眼淚嗎?不!我們要做先驅,去改變這一切!」
「丐幫,不單純是武俠小說的幫派,而是過去歷史中一種真實的存在;它的盛與衰,都是社會經濟發展和當權者保障民生措施的一個溫度計,一項反映的指標。作為丐幫有限公司的幫主席,當然是希望乞丐會員越多越好!可是,在個人立場而言,我,桂正彥,卻是希望世界上一個乞丐都不存在!」
「天下無丐!」
「我的理想,丐幫有限公司的理想,都是以這個目標為依歸!假如有一天,每一個乞丐都能夠足吃足穿,有家可歸,那麼乞丐便只會是一種職業的代名詞而已;天下間再沒有潦倒街頭,被人歧視的一群,我們,將要完成這個使命!」
「丐幫有限公司要唱出自由之歌,讓自由歌聲在世界每一角落響起,那時,那一天,所有的人,尤其是貧窮的、出身寒微的、倒楣的、不幸的,都可以在丐幫有限公司中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自立的能力和獲得平等的對待!」
「當我們在未來回溯今日,人們便會發現,今天的丐幫有限公司,絕不僅僅是一個商業機構,它其實是以無比的勇氣站起來,為一群低下階層尋求應得的權利,也為貧富階級制度的崩壞奠下基礎。」
「昔日,馬丁路德•金恩有一個夢,他要為膚色、種族帶來平等!丐幫有限公司不敢與先賢比較,說得再偉大,我們仍是一個商業機構;不過,為明天實現天下無丐,打破貧富歧視枷鎖,我們一定會勇敢的踏出第一步,而且堅定的向前邁進!」
「乞丐朋友們,來吧!我們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
「今天,我在世界的中心呼喚你!」
掌聲,雷動!
正彥從沒想過,他在昨天才臨急就章寫成的說詞,會得到在場人士如此熱烈的歡呼喝采。沒有一個人,包括鐵頭與小蠻在內,會想過一篇商業機構的開幕致詞,竟會變成追求貧富平等的革命性宣言,而且,是如此的震撼、感動人心。
會場中的乞丐會員,更無不熱淚盈眶,為有幸成為丐幫有限公司的一份子而驕傲。
掌聲、喝采聲,久久不散!





Note 10


丐 幫 規 章 ( 第 一 章 總 則 )

第一條
本規章依『中國(國際)丐幫有限公司』訂定發布之「幫眾規則」規定訂定之。

第二條
本幫依據政府提倡市民互助互愛為宗旨,專以協助都市中經濟無助者、無人生目標者、無謀生技能者、無家可歸者、無精神寄託者、無家庭朋友慰藉者等等重拾自信及謀生能力,提供交誼互助、物資及精神上互通途徑,擢升低下階層自立能力及互愛精神,推廣有粥吃粥,有飯吃飯的人生目標。
------節錄自《『中國(國際)丐幫有限公司』規章》



Note 11

「中國(國際)丐幫有限公司」架構 (完全版)

元老部 (副幫主席) 重要行政決策、製定行政方針、修訂丐幫規章
會計部 (九袋委員) 管理收支、會計、計劃預算、幫助幫眾、慈善公益
人事部 (九袋委員) 招攬幫眾、安排昇遷、賞罰、剔除幫籍等
教育部 (九袋委員) 開辦乞丐入門訓練班、乞丐技能訓練及深造課程、安排昇級考試
資源部 (九袋委員) 向幫眾出租所需品、收集幫眾提供物資、分配及管理資源、管理乞丐臨時宿舍
體育部 (九袋委員) 協助幫眾鍛鍊身體、教授丐幫武功
資訊部 (九袋委員) 收集各地資訊、向僱用機構提供消息、管理丐幫電腦中心
宣傳部 (九袋委員) 製訂宣傳策略,教育及吸引社會人士加入、推廣丐幫正面形象
市務部 (九袋委員) 接洽生意
醫療部 (九袋委員) 向幫眾提供免費保健及醫療服務
行動部 (九袋委員) 動員及組織幫眾參與丐幫行動
國際部 (九袋委員) 負責連繫各分舵、安排互訪及交流事務
------節錄自《『中國(國際)丐幫有限公司』規章》附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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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死了。蘇東坡死了。徐志摩死了。所以劍劍也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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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劍
發表於: May 20 2007, 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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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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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份故事完結,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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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死了。蘇東坡死了。徐志摩死了。所以劍劍也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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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
發表於: May 20 2007,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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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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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這樣就完了,感覺有點可惜。
當然我希望故事還可以繼續...但應該沒有可能吧。
不過,還是要謝謝作者劍劍發表這個故事。 happy.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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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志狼•
發表於: May 20 2007,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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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看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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