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軍敲響戰鼓,眾將為此次大勝而歡欣若狂之際,唯有一人,悵望於無邊無涯的晚空,黯然神傷。
建業城內,是夜全城上下,不論百姓或是官員,皆興高采烈,樂舞昇平,他們的喝采聲歸於武襄,榮譽也歸於武襄。武襄與甘寧甫踏進城門,歡愉的百姓便一湧而上,爭相一睹武襄的英姿。
「襄弟,怎麼還愁眉苦臉似的?」
「……沒有…我只是不習慣這種場面…」武襄強笑,兩眼卻避過甘寧的目光。
「襄弟……你看看那邊!」甘寧笑道。武襄朝他指處望去,一個身披白紗女子,正立於眾人之後,默默地凝望著武襄。
「夫郎!夫郎!夫郎!」那女子不是阿包,還會是誰?她跟武襄四目交投的一剎,教她再也按捺不了心坎內的激動。她朝著武襄疾走而來,邊跑邊喊著武襄的名字;而武襄見狀,立時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推開迎面而來的群眾,向著阿包飛奔。
武襄跟阿包照了個面,於此時此刻,在他倆之間不再存有旁人、時空、種族。阿包動人的眼眸,被一點點晶瑩的水珠潤飾下,把剎那間的情感昇華,把心意傳到武襄的心坎內,刻骨而銘心,蕩魄而撼魂。
那邊廂,阿包的淚正是治療武襄心靈空虛的靈藥,只消聽見阿包的柔柔聲音,嗅到阿包的婉婉體香,望見阿包的楚楚容姿,便教武襄打從心底裡得到平靜,暢然抒懷。
也許這是越禮,也許這叫做貪色,但此刻武襄被引發了的激情,剎那間難以息止,任誰也阻止不了他的思緒,他的盪弦。武襄趨上前去,把阿包一擁入懷。阿包被武襄如此突如其來的舉動,難免嚇得花容失色,但她沒有反抗,而沒有不安。只因從武襄心坎深處傳來的心跳聲,把武襄的心聲也一拼訴說到阿包的心窩裡去。
武襄輕吻阿包的髮絲,兩臂環抱阿包的一雙粉肩,雖然阿包倒有點喘不過氣來,但這已經不打緊了,只因能躲在武襄懷內,那種安全感,那種幸福,才是阿包所需所想,她嫣然一笑,雙眸的淚化成動容之淚,一串又一串地灑在武襄的胸懷內…
此刻的建業城,是武襄與阿包的,片刻的寧靜與浪漫,卻被甘寧這個不識趣的人打破:「襄弟!還是先行拜見主公吧!」
武襄驚醒過來,只得忍心把阿包推開,別過臉去。此時,阿包往武襄背上長弓一瞟,雙目頓然湧起了淡淡愁,黯然嘆息。但當武襄回身跟她道別之時,她卻只好再把這道愁緒收於心底,報之以笑靨。奈何,天下男子也如武襄,未諳女子思何君,愁何意。 盼君凱旋歸,怨郎漠情意;盈淚為誰絕?孤心何依伊?阿包輕托粉腮,沉鬱自傷於月下,哀嘆獨憂於窗前。愁思才稍逝去,片刻再襲心頭。
「雪翩蝶!」正當阿包淚痕才乾,突然自她身後傳來一把吶喊聲。
「哥哥!」阿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身一瞧,竟是她的親哥哥,好不禁喜出望外。這個給遺忘了的名字,再次有如鈴聲似地溜進阿包的耳朵裡。阿包轉悲為喜,愁緒也頓時被快慰所淹蓋。她半撲帶倒地奔到他的兄長跟前,緊執著其兄長的臂膀,不住地抽泣。
「蝶!我終於可以跟你相見了!蝶!」阿包的兄長也激動起來,緊摟著阿包的身軀。
「哥哥,你是如何從劉表處逃走出來的?弟弟呢?父親大人呢?他們怎麼樣了?」阿包驚醒,不住追問著,她的眼內泛起陣陣憂惆之情。
「……我們為了找你,不惜降劉表,就是希望乘此次孫劉作戰的機會,逃走出來的。可是…吳軍有一將領,簡直跟死神一樣…弟弟…父親…跟我們山越五百子弟…也…也…嗚……」他遙想起方才那有如人間煉獄的景氣,不禁顫慄不定,冷汗直冒。
「……父親…弟弟……」阿包聽到如斯惡耗,又豈能冷靜下來?她頓時哭得呼天搶地,兩行深深的淚痕刻在她的粉頰上。她心內不住猜想,卻又不住否認:「那人不會是武襄吧…」
「蝶,我們身上流著的是山越皇族的血,你快跟我回去,統一山越的兄弟們,為父親、弟弟以及千千萬萬的山越百姓報仇!」阿包的兄長執著阿包的手,強拉著她。
「哥哥…我…」阿包輕輕甩開他的手,別過了臉,聲音變得沉然輕婉。
「你怎麼了?你猶疑什麼?」
「哥哥…我…想待在此地…」阿包細道,她邊說邊偷瞄她的兄長。
「你!你竟說出這種話來?還有什麼事會比山越族的存亡重要?」阿包的兄長聞見阿包的話,登時怒火中燒,狠狠地打了阿包一記耳光。
「嗯…武襄…武襄是個好人,他會保護我們山越人的!」阿包輕擦臉頰,但她未有退縮,反而變得理直氣壯,厲聲嚷道。
「你這是什麼鬼話?那傢伙…就是…就是他殺死父親和弟弟的啊!你這蠢材!」阿包的兄長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連消帶打地轟了阿包一拳,把她重重擊倒在地上,鮮血直流出來。
「你撤謊!武襄是不會騙我的,他不會傷害山越人的!你撒謊!你撒謊!嗚…」阿包雖跌伏在地上,但她凌厲不屈的眼神,卻堅定不移,對武襄絕對的信任。
「…啊…你…你髮髻上的同心帶那裡去了?這是母后給你的嫁妝啊!不消說,你已贈了給那傢伙了吧?你這賤人!這天就讓我了結你,免得你再做出壞我山越族名聲的事來!」阿包的兄長著實萬分痛心,他的雙眼含著點點淚光,從懷內抽出一柄山越短刀,朝阿包撲過去…
「哥哥…不要…」阿包那及反應,只懂破口呼喊。阿包命懸一線,情況可謂急得似火。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阿包的兄長突然靜止下來,渾身彊直,未動半分。阿包未敢吐納,未幾,阿包的兄長徐徐倒下,跌落在阿包跟前。原來在他的身後,不偏不倚地插上了一支利箭,此箭更穿過其心房,一招斃命,阿包的兄長登時倒臥於血泊之中。
阿包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眼,她欲哭無淚,欲語難言,只得瞠目結舌,像得了失心慌的一樣。發箭者不是別人,正是武襄,他見狀,登時趨前,著緊地把阿包摟入懷中。
「阿包…別驚慌,我在這裡,我會保護你的!」武襄在阿包耳邊安慰她道。
「……」阿包內心亂得不可開交,她面對著武襄,卻仿有陌生之感,凝望著兄長的屍首,教她該當如何?
「幸好我早點回來,否則…」
「武襄…包包包包包包包包包!」阿包了然推開武襄,以怒目厲之,心內一團火襲上心頭,她怒吼一聲,轉身便去…
「阿包…」面對阿包如斯突如其來的反應,武襄也摸不著頭腦,她只呆望著阿包的身影,苦思不得其解…
武襄此刻未有把阿包追回來,卻造成日後他心坎內的一道遺憾…
是夜吳宮歌舞昇平,孫權跟一眾大吳謀臣,皆為武襄大捷而慶賀。孫權對武襄甚為器重,著他坐於其身側。武襄可謂平步見雲,此際實是人生幾何?那邊廂,阿包卻稱抱恙在身,未有到吳宮赴宴,獨自留在閨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