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 記 得 那 極 富 戲 劇 性 的 遺 憾 ─ ─ 當 天 播 映 《 野 玫 瑰 之 戀 》 ， 電 視 機 螢 幕 正 好 一 片 漆 黑 起 來 ， 整 部 東 方 卡 門 艷 歌 情 仇 錄 竟 以 廣 播 劇 方 式 呈 現 了 ； 幸 好 都 對 白 奇 多 ， 覓 不 見 的 只 是 葛 蘭 張 揚 的 眉 目 容 顏 ， 那 言 笑 間 的 神 色 情 意 ， 點 點 滴 滴 溶 入 了 無 光 的 所 在 。 我 們 聽 慣 「 麗 的 呼 聲 」 ， 一 場 場 追 逐 著 空 氣 裡 的 千 情 流 轉 ， 憑 聲 音 想 像 ， 描 摹 著 一 副 副 動 人 的 面 貌 。 葛 蘭 也 並 不 是 美 人 ， 小 時 候 翻 動 母 親 的 歌 簿 ， 裡 面 就 可 找 到 她 的 照 片 ： 正 是 狂 歌 狂 舞 之 際 吧 ， 葛 蘭 一 手 拉 著 男 伴 ， 身 子 往 後 傾 斜 ， 仰 頭 大 笑 ， 倒 是 一 張 闊 橫 的 紅 唇 ， 微 微 一 牽 ， 就 像 準 備 對 著 花 花 世 界 調 侃 一 場 的 神 氣 。 是 舞 台 上 的 雅 典 娜 女 神 ， 初 露 頭 角 ， 早 已 十 八 般 武 藝 齊 全 ； 她 以 一 把 千 錘 百 煉 百 伶 百 俐 的 嗓 子 作 了 模 範 ， 遍 佈 人 間 的 萬 千 曲 風 ， 難 不 倒 她 ─ ─ 葛 蘭 那 種 稱 心 如 意 的 驕 傲 ， 從 一 串 串 飛 越 青 雲 橫 渡 關 山 的 歌 聲 中 皆 可 意 會 出 來 。 如 果 回 溯 到 童 年 時 的 校 園 ， 伊 便 是 老 師 眼 裡 的 標 青 學 生 ， 才 華 都 比 預 想 中 超 前 好 幾 級 ， 聰 慧 積 極 ， 永 遠 教 人 讚 賞 ； 是 芭 蕾 舞 劇 的 天 鵝 公 主 ， 採 茶 舞 裡 站 在 正 中 的 主 角 ， 眾 星 拱 月 的 月 亮 … … 萬 綠 冉 冉 隱 去 ， 也 就 那 一 點 紅 ， 紅 得 觸 目 討 好 。 　 　 時 代 曲 裡 的 歌 女 情 意 結 ， 在 葛 蘭 身 上 起 不 了 作 用 ， 如 法 術 失 靈 的 綑 仙 索 ， 紛 紛 解 開 。 刻 板 印 象 的 柔 弱 堪 憐 ， 手 拈 一 方 繡 花 手 絹 ， 幽 幽 的 在 麥 克 風 前 高 歌 一 曲 ， 疊 印 著 類 似 周 璇 姚 莉 的 影 子 ， 淚 盈 盈 ， 還 盼 顧 曲 周 郎 的 恣 意 眷 愛 。 葛 蘭 是 一 派 紅 日 晴 光 ， 萬 里 無 雲 ， 沒 有 微 風 細 雨 脈 脈 輕 愁 ， 沒 有 飄 鳳 泊 鸞 天 涯 淪 落 的 身 世 坎 坷 ； 她 擁 有 的 是 無 窮 無 盡 的 表 演 慾 ， 自 由 自 在 旁 若 無 人 地 歌 唱 ， 是 平 生 一 樂 事 。 《 我 要 飛 上 青 天 》 正 合 其 歌 路 ， 高 吭 而 亢 奮 ， 一 直 飛 向 碧 空 青 天 ： 「 … … 太 陽 是 我 小 檯 燈 ， 月 亮 是 我 化 妝 鏡 ， 彩 虹 拿 來 做 項 鍊 ， 摘 下 一 顆 星 星 掛 在 胸 前 … … 」 雖 說 是 為 配 合 《 空 中 小 姐 》 劇 情 而 作 的 插 曲 ， 但 夢 幻 奇 想 而 富 超 現 實 的 詞 句 ， 想 必 已 遠 離 了 當 飛 機 服 務 員 的 志 願 了 ， 反 而 是 讓 歌 者 沉 浸 在 快 樂 仙 境 漫 遊 之 中 ， 一 頭 栽 進 了 自 我 營 造 的 仙 樂 皇 宮 。 於 是 即 使 後 來 看 過 了 《 野 玫 瑰 之 戀 》 ， 對 那 朵 蠻 悍 冶 艷 的 野 玫 瑰 鄧 思 嘉 ， 稍 作 保 留 ─ ─ 葛 蘭 大 鳴 大 放 的 風 情 騷 媚 ， 無 所 不 在 ， 連 場 精 彩 歌 舞 ， 連 聲 音 也 可 以 聞 見 她 絲 絲 蕩 意 ， 更 不 必 提 那 些 大 刺 刺 的 拋 送 秋 波 撒 嬌 撒 癡 了 。 然 而 她 的 放 ， 其 實 並 不 含 誘 惑 ， 只 是 一 種 姿 勢 ， 一 種 滿 足 角 色 演 出 的 陶 醉 ， 一 次 全 方 位 的 激 情 投 入 ； 借 著 劇 情 所 需 ， 盡 其 所 能 點 亮 她 金 光 燦 爛 的 華 采 ， 要 野 、 要 狠 ， 她 笑 吟 吟 裡 也 咬 著 牙 ， 粗 沉 的 喉 嚨 底 唱 起 了 情 場 上 征 戰 的 至 理 名 言 ， 宣 告 天 下 ： 男 人 只 不 過 是 一 件 消 遣 的 東 西 。 　 　 是 時 間 的 煉 金 術 ， 使 葛 蘭 之 歌 飄 送 於 今 日 空 氣 裡 ， 變 作 了 不 滅 傳 奇 ─ ─ 是 不 擇 手 段 的 《 洞 》 嗎 ？ 蔡 明 亮 說 幸 好 這 個 世 紀 還 有 葛 蘭 的 歌 陪 伴 。 現 代 城 市 荒 漠 似 的 疏 離 冷 淡 ， 需 要 她 理 直 氣 壯 的 聲 音 來 融 化 ； 那 翩 翩 女 聲 飛 翔 過 海 ， 穿 過 雲 層 ； 仙 樂 飄 飄 ， 所 及 之 處 ， 盡 是 春 色 無 限 ， 歡 喜 與 悲 哀 都 膠 溶 成 一 片 ─ ─ 只 覺 得 入 耳 如 聽 法 旨 。 我 們 無 不 馴 服 起 來 ， 靜 靜 地 看 著 雲 海 散 開 ， 漏 出 一 大 片 點 點 飛 舞 的 金 光 ， 聲 光 蒞 臨 ， 花 間 人 間 響 徹 著 她 的 歌 ； 而 歌 主 宰 一 切 、 洗 滌 著 一 切 。 原 載 二 零 零 一 年 三 月 四 日 《 南 洋 商 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