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翠 在 台 灣 去 世 。 　 　 事 出 突 然 ， 同 天 晚 上 找 著 葛 蘭 ， 她 說 ： 「 我 腦 袋 一 片 空 白 ， 講 唔 到 o野 。 」

一 段 四 十 年 情 誼 ， 那 分 傷 心 是 可 以 理 解 的 。 　 　 初 進 電 影 圈 ， 葛 蘭 和 林 翠 年 齡 相 若 ， 當 年 有 著 名 的 「 四 千 金 」 ， 但 兩 人 在 同 一 代 女 星 中 交 誼 最 深 。 葛 蘭 常 常 喜 歡 回 憶 和 林 翠 初 見 面 的 情 景 ： 「 我 和 她 同 一 天 到 電 影 公 司 報 到 ， 各 開 一 部 小 車 子 ， 那 天 門 前 只 有 一 個 車 位 ， 兩 人 還 差 點 爭 位 泊 車 。 我 記 得 她 打 扮 和 行 為 舉 止 都 很 男 仔 頭 ， 很 爽 氣 ， 後 來 她 把 車 位 讓 了 給 我 。 」 　 　 日 後 成 了 好 朋 友 ， 各 自 成 名 ， 也 走 上 不 同 的 人 生 之 路 。 　 　 而 葛 蘭 和 林 翠 最 後 一 次 說 話 ， 在 年 初 六 。 　 　 「 衛 星 電 視 有 一 個 訪 問 我 的 節 目 ， 年 初 五 播 映 ， 談 到 友 情 和 朋 友 ， 我 說 影 圈 外 我 有 好 多 朋 友 ， 但 圈 內 當 年 交 下 來 的 ， 不 爭 名 利 不 存 妒 忌 心 的 朋 友 ， 只 有 林 翠 一 個 。 她 在 台 灣 看 到 了 ， 年 初 六 打 長 途 電 話 來 還 笑 著 說 ： 『 衰 鬼 ， 你 在 電 視 上 談 我 ， 害 我 哭 了 一 場 ， 不 過 算 你 肯 當 著 全 世 界 說 我 是 朋 友 。 我 馬 上 就 要 回 來 了 ， 再 找 你 ！ 』 」

葛蘭與林翠情如姊妹，並曾合作演出《青春兒女》、 《寶蓮燈》及《啼笑姻緣》等電影。

如 果 這 是 一 個 約 會 ， 遺 憾 的 是 林 翠 永 遠 不 會 再 回 來 。 　 　 兩 人 當 年 交 誼 之 深 ， 到 今 天 朋 友 間 還 流 傳 一 些 小 故 事 ： 林 翠 個 性 爽 朗 ， 處 事 有 時 比 較 遊 戲 人 間 ， 偶 然 會 睡 得 誤 了 該 到 片 場 的 時 間 ， 於 是 葛 蘭 常 常 負 責 叫 醒 她 起 來 開 工 。 　 　 兩 個 人 共 度 最 溫 馨 的 日 子 ， 也 許 該 數 林 翠 第 一 次 懷 孕 時 。 當 年 兩 人 同 是 影 迷 觸 目 的 明 星 ， 林 翠 在 醫 院 待 產 ， 醫 生 說 孕 婦 多 走 路 有 助 生 產 ， 於 是 葛 蘭 到 醫 院 陪 伴 她 ， 從 走 廊 的 一 頭 走 到 另 一 頭 ， 來 回 踱 步 。 兩 個 銀 幕 上 紅 極 一 時 的 女 子 ， 銀 幕 下 相 互 摻 扶 ， 愉 快 地 等 待 另 一 個 生 命 的 到 來 。 　 　 之 後 七 十 年 代 ， 林 翠 去 得 很 遠 ， 在 三 藩 市 過 另 一 種 生 活 ， 開 一 家 小 小 咖 啡 店 ， 賣 早 餐 和 午 餐 ， 據 說 生 活 過 得 瀟 灑 任 意 。 　 　 葛 蘭 說 她 沒 有 到 過 林 翠 的 咖 啡 店 ， 不 過 兒 子 在 洛 杉 磯 唸 書 ， 去 看 兒 子 的 時 候 ， 打 電 話 給 林 翠 ， 她 會 開 車 來 和 自 己 見 個 面 。 三 藩 市 和 洛 杉 磯 之 間 ， 相 隔 七 、 八 個 小 時 車 程 。 　 　 朋 友 眼 中 的 林 翠 ， 個 性 確 實 爽 朗 明 快 ， 與 一 般 斤 斤 計 較 的 女 流 不 同 。 這 樣 一 個 明 亮 女 子 ， 背 後 是 否 另 有 憂 傷 寂 寞 時 刻 ？ 問 葛 蘭 ， 最 近 幾 年 又 開 始 活 躍 影 圈 的 林 翠 ， 日 子 過 得 開 心 嗎 ？ 　 　 葛 蘭 答 ： 「 我 不 知 道 。 我 們 有 時 幾 年 都 說 不 上 一 兩 句 話 。 關 心 一 個 人 ， 不 一 定 要 用 說 話 表 達 。 」 　 　 事 實 是 林 翠 死 訊 傳 來 的 同 日 晚 上 ， 電 話 中 的 葛 蘭 說 話 時 明 顯 地 克 制 哀 傷 ， 許 多 本 來 想 向 她 查 證 的 事 情 ， 往 事 種 種 ， 在 問 和 答 的 空 白 停 頓 間 ， 記 者 都 不 忍 心 提 問 。 最 後 請 葛 蘭 早 點 休 息 ， 她 說 ： 「 我 想 打 電 話 到 台 灣 問 清 楚 。 」 　 　 第 二 天 中 午 時 份 找 葛 蘭 ， 傭 人 說 她 出 去 了 ， 下 午 再 聯 絡 上 ， 葛 蘭 說 ： 「 我 剛 才 去 了 一 趟 佛 堂 ， 給 她 燒 了 香 ， 唸 了 一 趟 佛 經 ， 讓 經 文 陪 她 上 路 ─ ─ 」 又 是 一 段 空 白 的 沉 默 ， 葛 蘭 長 長 舒 一 口 氣 ： 「 誰 知 道 呢 ， 往 好 處 想 ， 她 的 一 台 戲 演 完 了 ， 可 以 早 點 收 工 ， 去 到 另 一 個 極 樂 世 界 ， 也 許 比 這 兒 更 好 。 」 　 　 問 葛 蘭 昨 夜 可 睡 得 好 ？ 　 　 她 答 ： 「 睡 不 著 。 山 河 （ 網 主 按 ： 即 林 翠 的 兒 子 陳 山 河 ） 說 下 午 一 點 多 鐘 看 她 睡 在 床 上 ， 到 三 點 多 發 現 她 昏 迷 ， 是 同 一 個 姿 態 ─ ─ 如 果 早 點 發 現 ， 又 誰 知 道 呢 … … 」 言 後 又 是 另 一 段 沉 默 。 　 　 記 者 開 解 葛 蘭 ， 能 夠 不 必 經 歷 種 種 肉 體 痛 苦 地 離 開 ， 也 未 嘗 不 是 一 種 福 分 。 葛 蘭 落 寞 地 說 ： 「 也 只 能 這 樣 想 了 ， 這 是 她 修 來 的 福 分 。 我 信 佛 的 ， 不 管 她 信 不 信 ， 剛 才 我 去 唸 了 經 、 燒 了 香 ， 也 是 希 望 可 以 結 下 世 緣 。 」 　 　 人 的 皮 囊 離 開 了 ， 人 和 人 的 緣 份 是 否 可 以 如 願 地 生 生 不 息 ？ 節 錄 自 一 九 九 五 年 二 月 二 十 六 日 《 明 報 周 刊 》 第 一 三 七 二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