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個 禮 拜 某 一 天 深 夜 裡 ， 《 國 際 電 影 》 主 編 打 個 電 話 給 我 ， 我 還 以 為 有 什 麼 重 要 的 事 呢 ， 原 來 他 要 我 寫 一 篇 「 日 本 遊 記 」 。 我 說 ： 「 這 次 去 日 本 是 遊 歷 性 質 ， 根 本 沒 有 什 麼 可 寫 ， 寫 出 來 也 祇 是 流 水 賬 。 」 他 說 ： 「 我 就 要 你 一 篇 流 水 賬 啊 ！ 」 沒 有 辦 法 ， 讓 我 硬 著 頭 皮 把 這 筆 賬 記 下 來 罷 。 　 　 未 開 始 向 各 位 報 告 我 這 次 的 遊 蹤 之 前 ， 先 要 聲 明 一 下 ， 我 不 會 編 故 事 ， 不 會 創 造 人 物 ， 又 沒 有 什 麼 驚 險 鏡 頭 ， 更 沒 有 羅 曼 史 。 所 以 ， 這 是 一 篇 十 分 枯 燥 的 文 章 ， 你 們 看 了 不 要 生 氣 。 　 　 是 四 月 初 ， 我 有 點 不 舒 服 ， 覺 得 頭 暈 、 心 跳 、 夜 間 有 時 失 眠 。 於 是 公 司 製 片 部 宋 淇 先 生 介 紹 我 去 看 張 醫 生 （ Stephen Chang ） ， 他 說 我 神 經 衰 弱 得 厲 害 ， 也 許 是 工 作 太 緊 張 、 太 累 了 ， 需 要 旅 行 ， 換 換 環 境 。 旅 行 ！ 太 聽 得 進 了 ， 我 一 向 喜 歡 到 處 去 看 地 方 ， 在 學 校 裡 ， 每 逢 假 期 我 總 是 不 會 放 過 的 ， 和 同 學 們 不 是 到 這 兒 就 是 到 那 兒 。 進 了 電 影 界 以 來 很 少 有 這 樣 的 機 會 ， 到 別 的 地 方 去 也 是 工 作 ， 整 天 的 忙 碌 ， 走 馬 看 花 ， 沒 有 悠 閒 的 時 間 遊 山 玩 水 ， 既 然 醫 生 都 如 此 說 了 ， 我 為 什 麼 不 找 個 機 會 呢 ？

葛蘭在日本名勝莒崎宮前留影，喜形於色。

　 　 真 是 巧 得 很 ， 「 百 代 唱 片 公 司 」 的 汪 淑 衛 小 姐 也 在 那 時 想 出 去 旅 行 ， 於 是 我 們 二 人 一 同 加 入 了 「 國 際 遊 覽 社 」 的 春 季 日 本 旅 行 團 ， 匆 促 地 辦 好 手 續 ， 於 四 月 二 十 三 號 搭 JAL 離 開 香 港 。

　 　 廿 三 號 下 午 ， 汪 姐 姐 和 我 以 及 全 隊 人 馬 到 了 沖 繩 島 ， 大 家 都 不 想 在 這 島 上 多 停 留 ， 但 我 卻 不 然 ， 因 為 我 的 親 舅 舅 、 舅 母 及 小 表 妹 在 那 裡 ， 我 非 常 想 念 他 們 ， 爸 媽 也 有 口 信 叫 我 帶 去 ， 所 以 我 反 而 希 望 在 沖 繩 多 住 幾 天 ， 並 不 是 愛 好 那 地 方 ， 而 是 愛 我 舅 舅 全 家 。

看 到 了 舅 父 與 舅 媽

　 　 舅 舅 於 六 年 前 到 日 本 ， 在 美 國 大 使 館 裡 做 事 ， 認 識 一 位 非 常 美 麗 的 日 本 小 姐 ， 結 了 婚 。

　 　 上 次 我 去 日 本 時 ， 常 和 他 們 一 起 玩 。 去 年 ， 舅 舅 調 職 到 沖 繩 島 的 美 軍 部 隊 做 事 ， 他 們 已 有 了 個 小 女 孩 子 。 這 次 我 去 ， 在 沖 繩 的 那 霸 機 場 ， 見 到 了 舅 舅 （ 他 比 我 上 次 略 見 蒼 老 一 點 ， 可 是 樣 子 很 像 我 母 親 ） 、 舅 媽 （ 更 好 看 了 ， 旅 行 團 裡 許 多 人 以 為 她 是 電 影 明 星 呢 ） 及 小 表 妹 （ 她 簡 直 像 個 洋 娃 娃 ） 。 坐 了 舅 舅 的 私 家 車 到 了 琉 球 酒 店 ， 我 和 汪 姐 姐 一 個 房 間 。 到 達 旅 館 就 出 去 拍 照 ， 說 起 拍 照 ， 想 起 來 好 笑 ， 未 去 之 前 ， 我 對 汪 姐 姐 說 ： 「 這 次 畫 報 要 的 照 片 都 靠 你 了 ， 我 替 你 拍 ， 你 替 我 拍 。 」 她 說 ： 「 OK 。 」 可 是 結 果 她 的 成 績 卻 不 太 「 OK 」 ， 因 為 未 到 日 本 ， 她 的 相 機 已 經 壞 了 。 我 們 還 不 知 道 ， 交 換 地 拍 了 許 多 ， 結 果 ， 我 用 我 自 己 的 相 機 所 拍 的 都 「 OK 」 ， 她 拍 的 卻 「 唔 係 幾 得 」 （ 網 主 按 ： 此 乃 粵 語 ， 意 即 「 不 怎 麼 行 」 ） 。

　 　 在 沖 繩 住 了 兩 夜 ， 白 天 多 數 時 間 是 拍 照 ， 舅 舅 帶 我 和 汪 姐 姐 到 各 地 去 看 看 玩 玩 ， 晚 上 吃 沖 繩 餐 ， 看 跳 沖 繩 舞 ， 很 早 （ 大 概 十 點 ） 就 回 旅 館 睡 覺 。

　 　 廿 五 日 中 午 到 達 日 本 福 岡 機 場 ， 想 不 到 卻 有 許 多 記 者 先 生 們 和 TV 攝 影 在 等 我 。 我 毫 無 準 備 ， 窘 極 了 ， 我 真 不 敢 想 像 那 些 TV 照 著 我 的 時 候 我 是 什 麼 樣 子 ， 廣 東 人 說 ： 「 成 個 貓 樣 」 （ 網 主 按 ： 即 「 那 副 德 性 兒 」 之 意 ） ， 一 點 都 不 錯 。

　 　 福 岡 是 日 本 的 鄉 下 ， 溫 泉 、 廟 宇 都 很 出 名 ， 我 們 住 在 日 活 酒 店 ， 看 了 所 有 的 廟 宇 、 洋 娃 娃 廠 ， 也 洗 了 溫 泉 浴 ， 久 聞 日 本 盛 行 的 男 女 同 浴 ， 但 總 鼓 不 起 勇 氣 去 試 一 次 。

　 　 廿 六 日 一 清 早 離 開 福 岡 ， 坐 火 車 ， 經 諫 早 到 達 另 一 鄉 下 雲 仙 ， 和 福 岡 沒 有 什 麼 分 別 ， 有 幾 座 名 山 ， 和 一 個 國 際 公 園 ， 我 們 都 去 了 ， 拍 些 照 片 。 住 在 雲 仙 觀 光 酒 店 ， 六 點 鐘 晚 餐 ， 晚 餐 後 就 沒 有 節 目 了 。 鄉 下 地 方 ， 連 溜 馬 路 都 沒 有 意 思 ， 還 是 泡 溫 泉 、 洗 底 衫 、 和 汪 姐 姐 談 談 天 ， 很 早 休 息 。

　 　 廿 七 日 又 是 一 早 ， 坐 船 及 火 車 到 別 府 ， 經 過 熊 本 ， 吃 了 一 餐 純 日 本 午 飯 ， 我 沒 吃 飽 ， 那 些 生 魚 生 肉 我 碰 都 不 敢 碰 。 下 榻 於 龜 之 井 酒 店 （ 這 名 字 不 錯 ） ， 我 們 選 了 一 個 「 榻 榻 米 」 房 間 ， 享 受 一 下 日 本 式 的 生 活 情 趣 ， 進 門 脫 鞋 、 席 地 而 坐 ， 全 房 間 都 是 床 ， 不 錯 ， 那 夜 我 睡 得 特 別 好 。

別 府 猴 子 山

　 　 別 府 的 溫 泉 最 出 名 ， 有 一 個 叫 「 地 獄 溫 泉 」 很 大 ， 買 了 生 雞 鴨 放 下 去 ， 幾 秒 鐘 就 熟 了 。 另 外 ， 有 一 個 阿 蘇 山 ， 是 世 界 出 名 的 ， 我 們 因 霧 太 大 沒 去 成 ， 一 個 猴 子 山 叫 Takazaki ， 我 們 去 了 ， 買 了 許 多 花 生 米 及 水 果 餵 牠 們 ， 猴 子 們 都 是 野 生 的 ， 但 是 遊 客 去 多 了 ， 使 牠 們 變 得 世 故 了 ， 相 當 馴 服 。

　 　 廿 八 日 這 一 晚 沒 有 什 麼 可 寫 的 ， 因 為 我 們 在 船 上 過 夜 ， 坐 了 一 日 一 夜 船 到 大 阪 。

　 　 大 阪 是 個 出 名 的 都 市 ， 也 是 寶 塚 歌 舞 劇 的 發 源 地 。

　 　 廿 九 日 上 午 到 大 阪 的 新 大 阪 酒 店 ， 中 午 到 Yotaro 飯 店 去 吃 蝦 餐 。 下 午 坐 巴 士 到 「 寶 塚 」 公 園 ， 及 劇 場 去 看 女 子 歌 舞 劇 。 告 訴 你 們 ， 我 去 日 本 ， 第 一 、 志 在 看 看 地 方 ； 第 二 、 看 歌 舞 劇 （ 脫 衣 舞 也 在 內 ） ； 第 三 、 買 東 西 。

　 　 「 寶 塚 」 歌 舞 學 校 有 三 千 多 學 生 ， 都 是 女 的 。 她 們 除 了 讀 書 、 學 戲 、 學 歌 舞 外 ， 還 要 學 很 多 日 本 禮 節 。 所 以 有 許 多 人 家 的 女 兒 ， 就 送 到 大 阪 的 「 寶 塚 」 學 校 去 受 訓 ， 化 不 多 的 學 費 ， 可 以 把 女 兒 訓 練 成 一 個 藝 術 家 。 也 許 ， 給 電 影 製 片 家 看 中 了 ， 即 可 成 為 電 影 演 員 呢 。

　 　 三 十 日 ， 到 京 都 ， 這 是 我 去 過 的 日 本 各 地 最 喜 歡 的 都 市 。 那 裡 有 古 老 的 宮 殿 、 皇 宮 、 佛 寺 ， 和 一 個 到 處 是 鹿 的 山 ， 在 京 都 的 「 東 本 願 寺 」 內 ， 我 求 了 一 個 籤 ， 是 上 上 籤 。 告 訴 你 們 ， 我 每 次 求 籤 ， 不 論 在 台 灣 、 日 本 或 香 港 ， 總 是 上 上 籤 的 ， 所 以 ， 雖 然 我 不 是 佛 教 徒 ， 但 特 別 愛 求 籤 。

京 都 看 「 櫻 花 舞 」

　 　 在 京 都 ， 住 了 兩 天 ， 住 在 京 都 酒 店 。 兩 天 中 ， 我 們 到 過 奈 良 ， 那 裡 出 名 的 是 古 老 的 皇 宮 和 大 寺 ， 有 一 個 大 佛 像 身 高 二 三 百 尺 ， 也 許 你 們 在 影 片 中 看 到 過 。 還 有 ， 我 在 那 裡 時 正 是 上 演 「 櫻 花 舞 」 （ Miako Odori ） ， 這 是 一 種 日 本 古 典 舞 ， 全 部 由 女 人 演 出 ， 我 覺 得 它 才 是 真 正 代 表 日 本 民 族 性 的 ， 我 非 常 喜 歡 。 另 一 件 使 我 感 到 興 趣 的 事 ， 是 京 都 出 產 的 日 本 真 絲 ， 我 們 買 了 幾 件 衣 料 ， 很 好 看 。

　 　 五 月 二 日 ， 坐 了 大 半 天 火 車 ， 又 坐 巴 士 ， 到 了 宮 之 下 ， 已 經 天 黑 了 ， 一 整 天 等 於 浪 費 了 。 在 宮 之 下 的 富 士 酒 店 住 了 一 晚 ， 隱 隱 約 約 看 見 富 士 山 ， 我 們 的 房 間 窗 口 正 對 著 它 。 很 冷 ， 我 穿 上 二 件 毛 衣 。

　 　 五 月 三 日 ， 又 搭 火 車 到 日 光 ， 經 過 東 京 、 箱 根 ， 在 東 京 酒 店 吃 了 一 頓 午 飯 。 到 達 日 光 時 已 經 下 午 三 時 半 了 。 住 的 是 金 谷 酒 店 ， 沒 有 休 息 ， 馬 上 坐 吊 山 電 車 到 山 頂 ， 如 果 你 去 那 裡 ， 一 定 會 說 ： 「 這 ， 多 麼 像 香 港 山 頂 呀 ！ 」 是 的 ， 祇 有 一 點 不 同 ， 那 裡 太 冷 ， 我 穿 了 大 衣 還 覺 得 不 夠 。

　 　 親 愛 的 朋 友 們 ， 你 們 一 定 看 得 厭 煩 了 吧 ， 好 了 ， 就 快 完 了 ， 現 在 是 最 後 的 一 處 地 方 ─ ─ 東 京 。

目 迷 神 眩 的 東 京

　 　 東 京 ， 你 們 一 定 都 知 道 ， 是 最 繁 華 的 都 市 ， 像 馬 來 亞 的 吉 隆 坡 、 像 台 灣 的 台 北 ， 還 是 像 美 國 的 紐 約 。 到 處 是 夜 總 會 、 酒 吧 、 藝 妓 館 等 等 （ 男 人 的 天 堂 ） ， 也 有 許 多 百 貨 公 司 、 咖 啡 館 、 時 裝 展 覽 （ 女 人 去 的 地 方 ） 。 幸 好 ， 那 時 我 沒 有 把 自 己 當 作 「 女 人 」 ， 我 都 去 了 。 團 體 的 節 目 中 包 括 遊 覽 帝 國 宮 殿 、 明 治 神 宮 、 上 野 公 園 、 夜 總 會 、 看 Cinerama 電 影 及 國 際 劇 場 看 日 劇 等 ， 可 以 說 節 目 很 豐 富 ， 忙 得 團 團 轉 。 但 是 原 定 在 東 京 祇 有 兩 天 ， 我 們 認 為 不 夠 ， 太 不 夠 了 。 於 是 ， 等 五 月 六 日 ， 團 體 （ 共 十 六 人 ） 解 散 後 ， 我 和 汪 姐 姐 留 下 ， 又 多 住 了 三 天 。

　 　 我 們 在 東 京 總 算 玩 了 個 痛 快 。 該 去 的 地 方 都 去 了 。 值 得 告 訴 各 位 的 是 ： 一 、 Kabuki （ 一 種 古 典 戲 劇 ） ， 我 雖 然 聽 不 懂 ， 卻 感 覺 到 它 有 崇 高 的 藝 術 性 。 二 、 咖 啡 館 ， 我 們 去 過 很 多 ， 其 中 有 「 白 馬 車 」 和 「 夜 來 香 」 二 家 最 歐 化 ， 內 有 樂 隊 ， 進 去 了 ， 有 不 想 出 來 之 感 。 三 、 百 貨 公 司 ─ ─ 也 是 化 錢 的 好 地 方 ， 幾 家 公 司 走 得 我 眼 都 花 了 。 四 、 夜 總 會 ， 唔 ， 值 得 一 去 、 值 得 一 看 、 值 得 一 聽 。 五 、 脫 衣 舞 ， 怎 樣 寫 呢 ？ 用 個 「 妙 」 字 罷 。 怎 樣 跳 、 怎 樣 脫 ， 我 不 告 訴 你 。

李 香 蘭 與 服 部 良 一

　 　 除 了 我 自 己 在 東 京 的 朋 友 外 ， 我 遇 見 了 李 香 蘭 小 姐 和 服 部 良 一 教 授 。

葛蘭與李香蘭惺惺相惜。

李 香 蘭 是 我 的 朋 友 （ 當 年 我 在 「 泰 山 」 時 ， 卜 萬 蒼 先 生 介 紹 的 ） ， 更 是 「 百 代 唱 片 公 司 」 的 合 作 者 ， 所 以 和 汪 姐 姐 很 熟 。 她 帶 我 們 去 吃 中 國 飯 、 逛 公 司 、 吃 日 本 本 地 飯 ， 和 許 多 日 本 小 地 方 ， 差 不 多 天 天 和 她 在 一 起 。 看 她 如 此 地 對 待 我 們 ， 使 我 覺 得 很 後 悔 ， 當 她 在 香 港 的 時 候 為 什 不 好 好 地 招 待 她 ， 盡 盡 地 主 之 誼 ？ 　 　 服 部 良 一 先 生 是 名 作 曲 家 ， 在 上 海 住 過 很 久 ， 也 是 名 作 曲 家 姚 敏 的 老 師 ， 由 李 香 蘭 介 紹 認 識 了 他 和 他 的 太 太 ， 他 還 請 我 到 他 家 裡 去 玩 ， 聽 他 的 唱 片 、 喝 茶 ， 還 要 我 唱 歌 給 他 聽 ， 我 唱 了 ， 他 說 ： 「 你 的 聲 音 很 像 李 香 蘭 。 」 送 了 我 一 張 唱 片 （ 他 的 曲 子 ） ， 也 許 ， 他 不 久 要 來 香 港 ， 無 可 否 認 的 ， 他 是 個 極 有 修 養 的 好 作 家 。

「 日 本 之 遊 」 已 近 尾 聲 ， 我 寫 了 卻 不 敢 重 看 ， 因 為 我 知 道 ， 如 果 我 自 己 看 了 就 會 撕 掉 ， 唉 ， 老 著 面 皮 ， 不 計 工 拙 ， 總 算 是 不 交 白 卷 了 吧 ！ 本 文 原 載 一 九 五 九 年 六 月 《 國 際 電 影 》 第 四 十 四 期 ， 題 目 及 小 標 題 均 按 原 文 刊 登 ， 粵 語 註 釋 則 為 網 主 所 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