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 年 夏 天 ， 大 概 是 七 月 底 的 某 一 天 ， 電 懋 公 司 總 經 理 鍾 啟 文 先 生 約 我 到 公 司 見 美 國 NBC （ 即 美 國 國 家 廣 播 電 台 ） 電 視 部 的 製 片 人 喬 奇 ． 史 賴 德 先 生 （ George Schlatter ） ， 那 時 ， 我 正 在 拍 《 六 月 新 娘 》 ， 並 且 在 預 備 開 拍 《 心 心 相 印 》 。 因 為 趕 著 拍 戲 ， 所 以 祇 匆 匆 見 了 一 面 ， 談 了 幾 句 話 便 進 片 廠 工 作 。 沒 想 到 過 了 兩 天 ， 鍾 先 生 又 來 電 話 說 這 位 先 生 看 了 我 的 影 片 ， 聽 了 我 的 唱 片 ， 要 請 我 到 美 國 去 參 加 丹 娜 蕭 （ Dinah Shore ） 的 彩 色 電 視 表 演 。 我 當 時 根 本 不 相 信 ， 因 為 我 知 道 丹 娜 蕭 Dinah Shore 節 目 在 美 國 最 受 歡 迎 ， 而 且 擁 有 千 萬 觀 眾 ， 她 要 找 一 個 東 方 的 「 客 串 演 出 人 」 不 是 這 樣 容 易 的 。 記 得 去 年 她 找 過 冰 哥 羅 士 比 （ Bing Crosby ） 、 蓮 納 端 納 （ Lana Turna ） 、 莎 莉 麥 蓮 （ Shirley McLaine ） 等 ， 都 是 第 一 流 演 員 。 現 在 竟 然 找 到 我 ， 我 算 什 麼 呢 ？ 我 以 為 是 說 說 罷 了 。 一 方 面 正 忙 著 拍 戲 ， 情 緒 緊 張 ， 就 把 這 件 事 忘 了 。 過 了 一 星 期 ， 鍾 先 生 再 問 我 對 這 事 怎 麼 辦 ， 他 們 想 先 和 我 簽 張 合 同 。 同 時 ， 我 又 接 到 四 五 個 從 日 本 和 美 國 加 州 打 來 的 長 途 電 話 ， 要 我 決 定 。 那 時 ， 我 才 真 的 明 白 他 們 是 誠 心 誠 意 的 來 邀 請 。 史 賴 德 先 生 在 電 話 裡 說 ： 他 已 找 過 很 多 人 ， 到 過 香 港 兩 次 ， 最 後 才 有 機 會 見 到 我 ， 他 認 為 我 是 合 他 理 想 的 。 節 目 中 ， 我 有 獨 唱 、 和 丹 娜 蕭 合 唱 、 對 白 與 舞 蹈 。 我 慌 得 很 ， 不 敢 說 「 yes 」 ， 因 為 我 怕 如 果 出 了 醜 ， 會 替 中 國 人 丟 臉 。 萬 一 演 出 失 敗 ， 回 來 會 給 人 罵 ， 受 不 了 。 我 去 訪 公 司 的 製 片 主 任 宋 淇 先 生 ， 和 他 談 了 半 天 ， 他 是 最 鼓 勵 我 去 的 一 個 。 又 徵 求 了 許 多 朋 友 和 我 父 母 的 意 見 ， 他 們 都 勸 我 去 ， 我 父 親 說 ： 「 到 那 邊 去 工 作 ， 至 少 ， 你 能 得 到 一 點 經 驗 。 」 這 樣 ， 我 才 大 膽 地 答 應 了 ， 簽 下 了 那 張 合 同 。 赴 美 前 的 心 情 　 　 去 美 國 之 前 ， 我 忙 著 結 束 了 《 六 月 新 娘 》 與 《 心 心 相 印 》 。 同 時 ， 我 請 名 作 曲 家 姚 敏 先 生 、 綦 湘 棠 先 生 替 我 選 歌 作 譜 ， 一 方 面 自 己 每 天 練 聲 。 坦 白 地 告 訴 你 們 ， 我 一 直 是 提 心 吊 膽 的 。 　 　 十 月 十 一 日 中 午 ， 戰 戰 兢 兢 地 上 了 飛 機 。 飛 機 上 的 「 空 姐 」 們 都 告 訴 我 她 們 怎 樣 喜 歡 丹 娜 蕭 節 目 ， 今 天 夏 天 她 去 歐 洲 度 假 ， 觀 眾 們 怎 樣 想 念 她 ， 並 且 說 每 年 一 度 （ 就 在 十 月 裡 ） 她 的 東 方 節 目 最 受 歡 迎 ， 在 美 國 白 宮 裡 ， 這 節 目 也 是 極 受 注 意 的 。 聽 後 我 真 怕 極 了 ， 飛 機 經 東 京 到 檀 香 山 ， 在 那 裡 見 到 林 黛 ， 她 正 預 備 回 港 。 我 們 一 同 吃 了 一 頓 晚 飯 ， 林 黛 問 我 心 情 如 何 ， 我 說 很 好 。 其 實 ， 那 餐 飯 我 真 是 「 食 而 不 知 其 味 」 。 　 　 十 二 號 清 晨 到 達 美 國 加 州 洛 杉 磯 （ 因 為 路 上 經 過 一 天 「 國 際 日 」 ， 我 贏 得 了 一 天 ） ， 應 該 是 六 點 五 十 分 到 ， 可 是 飛 機 到 早 了 半 小 時 ， 機 場 沒 有 什 麼 人 ； NBC 公 司 的 人 一 個 都 沒 有 ， 我 急 了 ， 正 想 打 電 話 ， 見 史 賴 德 先 和 NBC 宣 傳 部 的 人 們 急 步 跑 來 ， 給 我 熱 烈 歡 迎 ， 我 對 他 們 說 ： 「 別 歡 迎 了 ， 你 們 都 像 沒 睡 覺 呢 ！ 」 　 　 住 的 是 好 萊 塢 羅 斯 福 酒 店 ， 是 那 裡 數 一 數 二 的 大 旅 館 ， 我 住 在 十 二 樓 ， 很 清 靜 的 房 間 。 一 個 日 本 電 視 女 星 朝 丘 雪 路 就 住 在 我 對 面 ， 我 搬 進 去 不 到 一 小 時 ， 就 接 到 我 弟 弟 從 加 州 San Luis Obispo 大 學 打 來 的 長 途 電 話 ， 第 一 句 話 是 ： 「 姊 姊 ， 這 電 話 很 貴 ， 不 能 跟 你 多 講 。 」 然 後 他 說 請 了 假 ， 三 天 後 來 看 我 ， 同 過 一 個 週 末 。 和 丹 娜 蕭 會 面 　 　 我 到 洛 杉 磯 那 天 ， 丹 娜 蕭 正 在 紐 約 ， 剛 演 完 一 個 節 目 ， 要 第 二 天 才 到 西 部 ， 所 以 第 一 天 我 很 閒 ， 我 和 史 賴 德 的 太 太 去 逛 街 ， 幾 個 那 邊 的 中 國 朋 友 約 我 出 去 拍 了 幾 張 照 ， 看 了 那 裡 的 電 影 院 。 晚 上 ， 在 他 家 吃 晚 飯 ， 同 去 的 有 日 本 的 雪 路 小 姐 （ 她 現 在 是 我 的 好 朋 友 了 ） ， 飯 後 ， 我 忽 然 想 家 ， 想 香 港 ， 心 慌 得 厲 害 ， 我 哭 了 ， 我 覺 得 離 家 那 麼 遠 ， 又 是 第 一 次 一 個 人 出 門 ， 弟 弟 又 要 週 末 才 來 ， 真 是 莫 名 其 妙 的 孤 獨 。 我 靜 靜 地 問 那 製 片 人 ： 「 明 天 有 飛 香 港 的 班 機 嗎 ？ 我 不 能 演 出 了 ， 我 要 回 去 ！ 」 　 　 他 說 ： 「 孩 子 ， 你 在 怯 場 ， 這 並 不 奇 怪 ， 但 是 我 告 訴 你 ， 這 兩 星 期 中 都 沒 有 去 香 港 的 班 機 ， 你 還 是 安 心 地 住 下 吧 ！ 」 我 沒 有 再 哭 ， 可 是 這 晚 上 沒 好 睡 。 　 　 第 二 天 一 早 ， 車 子 把 朝 丘 和 我 接 到 NBC 片 場 ， 在 片 場 隔 壁 是 NBC 的 辦 事 處 ， 是 一 座 十 五 層 大 廈 ， 樓 下 整 層 是 丹 娜 蕭 的 辦 事 室 ， 在 那 裡 我 見 到 了 她 ─ ─ 丹 娜 。 她 是 一 個 四 十 歲 左 右 ， 家 庭 主 婦 型 ， 不 抹 脂 粉 ， 服 裝 也 不 特 別 。 但 是 見 到 她 時 ， 你 會 感 到 一 陣 特 別 的 溫 暖 和 可 親 ， 她 摟 著 我 對 我 說 ： 「 你 在 此 地 多 少 天 ， 我 就 擔 保 要 使 你 快 樂 多 少 天 ， 這 是 我 的 責 任 。 」 她 可 愛 極 了 ， 一 點 不 做 作 ， 她 不 美 麗 ， 可 是 ， 她 會 百 分 之 百 的 使 你 討 厭 那 些 「 木 美 人 」 。 　 　 參 觀 了 所 有 的 NBC 片 廠 ， 共 有 十 幾 個 攝 影 棚 ， 工 作 人 員 都 很 安 靜 ， 專 心 地 工 作 。 我 看 到 施 瑞 麗 （ Cyd Charisse ） 正 在 拍 跳 舞 節 目 。 參 觀 四 個 片 場 　 　 下 午 ， 去 看 「 環 球 片 廠 」 ， 在 那 裡 ， 我 看 見 亨 利 方 達 （ Henry Fonda ） 、 謝 扶 陳 德 勒 （ Jeff Chantler ） 和 許 多 電 視 明 星 ， 好 萊 塢 的 片 場 是 世 界 著 名 的 ， 我 高 興 這 次 能 有 機 會 去 見 識 一 下 。 在 短 短 的 十 幾 天 中 ， 我 去 過 四 個 片 場 ： 二 十 世 紀 霍 士 、 米 高 梅 、 華 納 及 環 球 公 司 。 見 到 的 演 員 有 亨 利 方 達 、 湯 尼 寇 蒂 斯 （ Tony Curtis ） 、 德 琵 雷 諾 （ Debbie Reynolds ） 、 謝 扶 陳 德 勒 和 但 姝 迪 等 。 使 我 覺 得 奇 怪 的 是 ， 除 了 霍 士 公 司 在 拍 《 Can Can 》 以 外 ， 以 上 所 有 我 看 見 的 名 演 員 ， 都 在 拍 電 視 而 不 是 電 影 。 據 影 圈 人 士 說 ， 現 在 電 影 事 業 在 美 國 已 不 像 以 往 那 樣 旺 盛 了 ， 美 國 人 的 家 庭 中 大 多 有 一 個 電 視 機 。 每 晚 ， 多 數 人 都 留 在 家 裡 看 電 視 ， 不 肯 花 錢 去 看 電 影 了 。 這 樣 看 來 ， 美 國 電 影 事 業 前 途 不 堪 設 想 。 　 　 片 場 本 身 和 香 港 略 有 不 同 之 處 是 地 方 寬 大 ， 在 場 內 也 要 用 汽 車 代 步 。 普 遍 說 每 家 有 廿 幾 個 攝 影 棚 。 我 見 到 了 拍 《 老 人 與 海 》 的 海 水 棚 ， 是 全 世 界 最 大 的 ， 那 是 華 納 公 司 的 。 在 好 萊 塢 做 演 員 似 乎 並 不 吃 力 ， 常 常 每 天 祇 拍 八 個 鏡 頭 ， 工 作 時 間 是 上 午 十 時 至 下 午 六 時 ， 從 不 夜 間 拍 戲 。 演 員 吃 「 NG 」 更 是 平 常 的 事 ， 我 就 親 眼 見 到 亨 利 方 達 吃 了 十 一 個 ， 在 中 國 ， 這 麼 多 的 「 NG 」 要 被 人 稱 做 「 NG 王 」 了 。 　 　 每 天 上 午 八 時 起 身 ， 在 旅 館 裡 用 早 餐 。 九 時 半 汽 車 來 接 到 片 場 。 我 有 一 個 私 人 化 妝 室 ， 內 有 冷 熱 氣 設 備 和 一 架 電 話 ， 澡 房 和 一 張 小 床 可 以 休 息 。 十 時 開 始 排 練 ， 我 首 先 把 我 帶 去 的 歌 ， 唱 給 兩 個 導 演 和 丹 娜 聽 ， 她 們 喜 歡 三 隻 ： 《 秋 之 歌 》 、 《 散 花 歌 》 及 《 樂 翁 樂 》 。 但 是 製 片 人 卻 主 張 我 唱 中 英 文 的 《 玫 瑰 玫 瑰 我 愛 你 》 ， 因 為 那 裡 流 行 過 。 我 覺 得 不 太 合 適 ， 所 以 沒 唱 。 　 　 有 三 個 舞 蹈 教 練 替 丹 娜 蕭 、 雪 路 和 我 三 人 編 了 一 個 「 東 方 舞 」 ， 並 不 難 跳 。 丹 娜 不 是 一 位 舞 蹈 家 ， 所 以 ， 我 不 比 她 學 得 慢 。 這 舞 是 三 個 穿 著 自 己 國 家 的 服 裝 ， 雙 手 拿 著 許 多 竹 片 子 ， 跳 起 來 聲 音 很 好 聽 。 最 窘 的 一 件 事 　 　 最 使 我 受 窘 的 事 情 是 ： 他 們 要 我 用 中 文 唱 《 國 王 與 我 》 中 的 插 曲 《 Getting to Know You 》 ， 因 為 節 目 中 有 一 項 是 我 和 丹 娜 合 唱 的 《 Getting to Know You 》 英 文 歌 。 他 們 要 我 翻 成 中 文 唱 ， 並 要 丹 娜 學 我 。 天 呀 ， 我 不 會 作 歌 詞 ， 又 不 會 翻 譯 ， 怎 麼 辦 呢 ？ 翻 對 了 ， 唱 起 來 不 合 韻 ， 翻 錯 一 點 又 不 行 ， 我 真 急 ， 那 時 我 真 想 打 個 電 話 給 秦 羽 ， 可 是 第 一 沒 時 間 ， 第 二 美 國 沒 有 中 文 電 報 的 ， 無 法 傳 遞 歌 詞 。 後 來 ， 我 亂 作 一 通 也 唱 了 ， 題 目 叫 《 我 認 識 你 了 》 。 好 在 丹 娜 對 中 文 歌 沒 有 研 究 ， 她 已 覺 得 很 美 呢 ！ 親 愛 的 朋 友 們 ， 千 萬 別 教 我 唱 給 你 聽 ！ 　 　 節 目 次 序 是 ： 首 先 是 字 幕 ， 然 後 是 丹 娜 蕭 帶 了 一 群 孩 子 ， 拿 了 一 個 大 相 簿 ， 裡 面 有 各 地 風 景 ， 她 一 路 唱 著 《 Far Away Places 》 和 《 Hundred Million Miracles 》 ， 講 故 事 給 孩 子 們 聽 ， 這 次 她 帶 他 們 到 了 東 方 ， 她 先 介 紹 《 Fiji Island Marching Band 》 、 韓 國 舞 、 菲 列 賓 樂 隊 、 日 本 的 朝 丘 雪 路 ， 再 到 我 。 雪 路 唱 的 是 日 本 民 謠 ， 我 唱 的 是 《 秋 之 歌 》 。 我 唱 完 以 後 ， 丹 娜 進 鏡 頭 和 我 有 一 段 對 白 ， 說 的 是 短 短 的 、 有 趣 的 笑 話 。 丹 娜 是 個 有 幽 默 感 而 很 善 應 變 的 女 人 ， 喜 歡 臨 場 自 己 加 台 詞 。 沒 有 兩 手 真 對 付 不 了 她 呢 ！ 在 我 們 的 對 白 之 後 是 我 兩 人 合 唱 的 《 Getting to Know You 》 中 英 文 ， 她 也 唱 中 文 ， 並 用 中 文 和 我 說 話 。 每 次 排 練 到 此 處 ， 我 是 非 笑 不 可 的 。 最 後 是 我 們 三 人 的 「 東 方 舞 」 。 因 為 服 裝 關 係 ， 舞 蹈 教 練 有 了 麻 煩 ， 我 穿 旗 袍 ， 跳 起 來 不 方 便 ， 臨 時 改 了 許 多 步 法 ， 但 結 果 成 績 很 好 ， 沒 有 白 費 功 夫 。 新 的 經 驗 　 　 整 個 節 目 是 彩 色 的 。 所 有 的 顏 色 都 要 事 先 試 驗 。 例 如 我 的 面 部 化 妝 、 衣 服 、 鞋 套 ， 種 種 配 合 都 試 了 又 試 ， 直 到 導 演 看 了 片 子 認 為 滿 意 為 止 。 節 目 時 間 是 一 小 時 ， 共 有 十 二 個 布 景 ， 共 用 四 個 攝 影 棚 ： 二 個 搭 布 景 、 一 個 是 樂 隊 用 ， 另 一 個 是 容 觀 眾 們 看 彩 色 大 銀 幕 。 在 十 二 個 布 景 中 ， 我 有 三 個 ， 一 是 「 秋 」 、 一 是 「 合 唱 」 、 一 是 「 東 方 舞 」 。 彩 色 配 合 極 為 美 麗 ， 我 的 布 景 都 是 根 據 我 自 己 服 裝 顏 色 來 設 計 的 。 有 一 個 活 動 小 房 間 在 片 場 內 ， 可 以 很 快 地 換 服 裝 。 樂 隊 不 和 我 在 一 個 棚 裡 ， 我 是 聽 了 傳 音 器 中 播 過 來 的 音 樂 一 起 唱 的 。 由 收 音 間 去 調 和 我 的 歌 聲 及 音 樂 和 聲 。 拍 演 時 ， 用 四 個 攝 影 機 拍 攝 ， 每 個 機 器 放 在 不 同 的 角 度 ， 由 導 演 在 樓 上 一 個 玻 璃 小 房 子 中 按 電 掣 換 鏡 頭 。 我 當 時 根 本 不 知 道 那 個 機 器 在 拍 戲 ， 導 演 說 他 們 這 樣 做 是 防 止 某 種 演 員 顧 忌 機 器 方 面 而 演 不 好 戲 ， 更 防 止 演 員 們 亂 搶 鏡 頭 。 我 認 為 這 方 法 很 有 道 理 。 葛蘭與弟弟合照。 　 　 每 天 工 作 到 下 午 六 時 為 止 ， 差 不 多 天 天 都 有 雞 尾 酒 會 及 各 種 宴 會 ， 晚 餐 後 ， 回 到 酒 店 已 經 非 常 疲 乏 ， 即 刻 沖 涼 睡 覺 。 最 快 樂 的 是 我 的 弟 弟 從 學 校 裡 請 了 假 ， 和 我 過 了 二 個 週 末 。 每 次 都 是 星 期 五 來 ， 星 期 一 走 。 白 天 ， 他 帶 了 照 相 機 同 我 一 起 到 片 場 ， 陪 我 工 作 。 晚 上 ， 他 帶 我 去 吃 中 國 飯 、 逛 街 、 談 天 到 深 夜 。 他 離 家 去 美 求 學 已 經 兩 年 多 了 ， 這 次 見 面 我 們 非 常 快 樂 ， 快 樂 得 祇 覺 得 時 間 過 得 太 快 ， 我 們 盡 量 地 每 一 分 鐘 都 在 一 起 。 他 很 高 大 ， 樣 子 也 不 錯 ， 到 處 照 顧 著 我 。 不 知 道 的 人 ， 還 以 為 他 是 我 的 男 朋 友 呢 ！ 最 緊 張 的 一 天 　 　 十 月 十 五 日 ， 節 目 正 式 演 出 ， 弟 弟 和 我 一 早 就 到 片 場 。 那 天 我 要 表 演 三 次 ， 一 次 彩 排 ， 一 次 直 接 播 出 美 國 東 部 ， 那 是 下 午 六 點 ， 一 是 九 點 播 出 美 國 西 部 ， 同 時 一 面 又 拍 攝 成 影 片 以 供 以 後 放 演 。 中 飯 是 丹 娜 燒 給 我 們 吃 的 （ 她 常 常 自 己 做 飯 給 我 們 吃 ） 。 飯 後 ， 弟 弟 就 看 我 化 妝 ， 幫 我 看 劇 本 、 背 對 白 、 記 場 數 等 ， 他 真 是 一 個 好 幫 手 。 等 我 進 棚 表 演 時 ， 我 教 他 到 另 一 攝 影 棚 去 看 銀 幕 。 他 對 我 說 ： 「 Good luck 」 時 ， 我 雙 手 冒 出 冷 汗 。 到 雪 路 在 唱 日 本 歌 而 機 器 預 備 向 著 我 這 邊 的 時 候 ， 我 手 腳 都 發 抖 ， 身 子 發 軟 ， 喉 嚨 也 覺 得 似 有 毛 病 。 是 我 生 平 第 一 次 真 正 怯 場 。 出 場 數 分 鐘 後 漸 漸 回 復 自 然 ， 後 來 ， 反 而 愈 唱 愈 有 勁 了 ， 等 到 最 後 三 人 跳 舞 時 ， 我 簡 直 是 ： 「 當 佢 無 o野 」 了 ！ （ 網 主 按 ： 此 乃 粵 語 ， 即 「 不 當 一 回 事 了 」 之 意 。 ） 葛蘭與日本藝人朝丘雪路（左一）及丹娜蕭（左二） 在電視上載歌載舞，大受歡迎。 　 　 演 完 以 後 ， 即 刻 接 到 我 表 哥 、 堂 姊 、 同 學 、 朋 友 們 從 紐 約 、 華 盛 頓 、 米 亞 米 等 地 打 來 的 長 途 電 話 。 他 們 說 我 好 極 了 ， 替 中 國 人 爭 了 光 彩 ， 還 有 人 說 我 的 歌 喉 比 丹 娜 蕭 好 呢 ！ 他 們 都 請 我 到 他 們 那 處 去 小 住 幾 天 。 當 時 ， 片 場 中 人 山 人 海 ， 我 房 中 坐 了 很 多 朋 友 ， 弄 得 我 糊 裡 糊 塗 ， 聽 電 話 都 「 嘸 啥 心 機 」 （ 網 主 按 ： 此 乃 粵 語 ， 即 「 提 不 起 勁 」 之 意 ） 。 祇 好 含 含 糊 糊 地 說 了 幾 句 便 算 了 。 弟 弟 和 朋 友 們 在 片 場 看 了 整 個 節 目 ， 他 說 ： 「 我 最 開 心 的 就 是 妳 的 排 名 是 第 一 位 。 」 第 一 個 就 是 我 代 表 中 國 。 節 目 中 的 演 出 時 間 也 是 我 較 多 。 如 果 不 是 這 樣 決 定 的 話 ， 我 是 不 會 去 的 。 　 　 當 晚 ， 丹 娜 大 請 客 ， 在 她 家 看 拍 成 的 片 子 。 我 和 弟 弟 都 去 了 。 那 一 晚 是 我 在 美 國 最 快 活 的 一 晚 。 各 界 人 士 都 向 我 道 賀 。 看 片 子 時 ， 到 我 出 場 ， 滿 屋 子 掌 聲 。 我 暗 暗 地 感 謝 上 帝 。 那 晚 ， 到 深 夜 才 回 去 ， 和 弟 弟 談 天 直 談 到 天 亮 。 　 　 第 二 天 ， 便 從 紐 約 得 到 消 息 ， 我 們 的 節 目 擁 有 六 千 萬 觀 眾 。 結 果 ， 我 們 的 Nielsen rate 是 四 十 四 。 就 是 說 ， 全 美 國 百 分 之 四 十 四 的 電 視 機 都 在 收 看 我 們 的 節 目 。 當 時 ， 和 我 們 打 對 台 的 是 法 蘭 辛 納 杜 拉 （ Frank Sinatra ） 節 目 ， 他 的 客 串 演 出 人 是 冰 哥 羅 士 比 、 甸 馬 田 （ Dean Martin ） 、 米 芝 姬 娜 （ Mitze Gayner ） 。 他 們 的 結 果 是 Nielsen rate 百 分 之 四 十 二 ， 比 我 們 少 二 分 。 紐 約 電 視 評 論 家 說 此 節 目 是 Dinah Shore 三 年 來 最 好 的 一 個 。 當 我 聽 到 這 些 話 時 ， 我 的 疲 勞 、 辛 苦 、 思 鄉 之 念 都 一 掃 而 空 了 。 交 了 幾 個 朋 友 葛蘭與荷李活女星美梨柏金絲（Millie Parkins）及其未婚夫 甸史托維（Dean Stockwell）言談甚歡。 　 　 在 朋 友 的 介 紹 下 ， 認 識 了 《 魂 斷 奈 何 天 》 的 女 主 角 美 梨 柏 金 絲 （ Millie Parkins ） 和 她 的 未 婚 夫 ─ ─ 《 學 生 兇 手 》 主 角 甸 史 托 維 （ Dean Stockwell ） 。 這 一 對 青 年 人 是 在 美 國 演 員 中 最 和 我 談 得 來 的 。 她 很 嬌 小 、 溫 柔 ， 說 話 聲 音 很 輕 ， 但 她 的 思 想 和 談 吐 卻 像 個 哲 學 家 。 他 是 個 極 健 談 的 人 ， 曾 對 我 不 停 地 談 了 二 個 鐘 點 「 斯 坦 尼 」 的 戲 劇 理 論 。 還 有 一 位 中 國 女 演 員 也 和 我 交 了 朋 友 ， 她 便 是 和 占 士 史 超 域 合 演 六 百 萬 元 鉅 製 影 片 《 Mountain Road 》 的 女 主 角 ─ ─ Lisa Lu （ 盧 燕 春 ） 。 她 是 北 方 人 ， 很 美 ， 有 點 像 葉 楓 。 她 天 天 在 片 場 陪 我 ， 並 且 送 了 一 粒 頸 珠 給 我 。 另 一 位 是 《 Five Cates to Hell 》 （ 《 血 戰 鬼 門 關 》 ） 中 的 日 本 女 星 Nobo Mckathay ， 她 曾 經 一 度 是 《 蘇 絲 黃 世 界 》 女 主 角 候 選 人 之 一 ， 現 在 ， 她 和 盧 燕 春 都 是 《 醜 惡 的 美 國 人 》 的 女 主 角 候 選 人 。 　 　 小 咪 姐 （ 李 麗 華 ） 和 嚴 俊 正 在 美 國 ， 雖 然 沒 有 機 會 天 天 見 面 ， 但 是 常 常 通 電 話 。 他 們 非 常 關 心 我 的 身 體 （ 小 咪 姐 在 我 水 土 不 服 時 曾 教 我 到 中 國 藥 店 去 買 藥 茶 喝 ） 和 節 目 ， 尤 其 是 排 名 和 衣 服 ， 小 咪 都 替 我 想 到 ， 在 這 裡 要 特 別 謝 謝 他 們 。 美 國 的 記 者 　 　 在 十 幾 天 中 曾 有 過 兩 次 記 者 招 待 會 。 一 次 是 剛 到 美 國 時 ， 另 一 次 是 節 目 之 後 。 我 的 印 象 是 美 國 記 者 對 我 很 客 氣 ， 大 概 我 是 「 客 人 」 的 關 係 。 問 題 都 容 易 答 覆 。 有 一 位 先 生 說 我 是 東 方 的 德 琵 雷 諾 （ Debbie Reynolds ） ， 我 說 ： 「 我 不 是 任 何 人 ， 是 我 自 己 。 」 另 一 個 問 我 在 銀 幕 可 曾 接 吻 過 ， 我 說 沒 有 ！ 他 們 覺 得 大 為 驚 奇 ， 忙 問 我 為 什 麼 沒 有 ， 我 說 ： 「 中 國 是 比 較 保 守 的 國 家 。 接 吻 是 一 件 密 事 ， 不 能 公 開 表 演 。 此 外 ， 東 方 有 許 多 別 的 表 演 方 法 來 表 達 男 女 之 愛 。 」 有 一 個 問 中 國 旗 袍 開 叉 問 題 ， 我 說 ： 「 第 一 ， 開 叉 是 為 了 走 路 方 便 ， 第 二 ， 我 認 為 中 國 女 人 的 小 腿 很 美 ， 不 妨 露 一 下 給 人 看 看 。 」 　 　 本 來 想 在 美 國 多 留 一 個 時 期 ， 到 處 玩 玩 。 我 各 處 朋 友 親 戚 亦 很 多 。 可 是 ， 美 國 不 同 香 港 ， 家 庭 中 沒 有 傭 人 ， 什 麼 事 都 要 自 己 做 。 我 不 願 浪 費 人 家 做 事 的 時 間 來 陪 我 ， 更 不 喜 歡 別 人 的 「 照 顧 」 。 弟 弟 因 為 正 在 學 期 考 試 ， 所 以 不 能 請 假 。 他 的 老 師 說 ， 如 果 要 請 假 的 話 ， 寒 假 期 內 他 必 需 留 在 學 校 裡 補 考 。 我 不 願 他 這 樣 做 ， 我 要 他 用 心 讀 書 ， 所 以 於 十 月 廿 八 日 ， 離 開 好 萊 塢 到 舊 金 山 ， 弟 弟 也 回 學 校 了 。 舊 金 山 小 作 勾 留 　 　 在 舊 金 山 祇 耽 擱 了 數 小 時 。 做 了 一 次 「 華 人 之 音 」 的 訪 問 節 目 ， 大 概 一 小 時 。 在 機 場 ， 有 許 多 朋 友 和 記 者 們 。 舊 金 山 的 華 人 較 多 ， 所 以 感 到 特 別 熱 鬧 。 訪 問 的 問 題 有 數 十 條 之 多 ， 據 我 現 在 收 到 那 邊 寄 來 的 報 章 上 說 ： 「 葛 蘭 真 是 『 牙 擦 擦 』 （ 網 主 按 ： 此 乃 粵 語 ， 即 「 驕 傲 自 滿 」 之 意 ） ， 這 樣 的 節 目 以 前 未 有 過 的 。 」 　 　 回 來 了 ！ 回 到 了 自 己 的 家 ， 一 切 都 沒 有 變 。 公 司 讓 我 稍 稍 休 息 一 下 ， 月 底 就 要 拍 戲 。 　 　 這 樣 辛 苦 的 工 作 ， 匆 匆 忙 忙 地 到 處 跑 ， 在 各 種 不 同 的 環 境 中 ， 結 識 了 不 同 的 人 ， 我 得 了 些 什 麼 ？ 告 訴 你 ， 正 如 我 父 親 說 得 對 ， 我 得 到 了 極 大 的 「 經 驗 」 ， 永 遠 不 能 忘 記 的 「 經 驗 」 。 葛 蘭 於 一 九 五 九 年 十 月 應 邀 於 美 國 著 名 藝 人 丹 娜 ． 蕭 (Dinah Shore) 主 持 的 綜 藝 節 目 中 表 演 歌 舞 ， 大 受 歡 迎 ， 成 為 香 港 第 一 位 獲 此 殊 榮 的 藝 人 。 本 文 是 葛 蘭 在 美 國 演 出 的 感 想 和 紀 實 ， 原 載 一 九 五 九 年 十 一 月 《 國 際 電 影 》 第 四 十 九 期 。 題 目 及 小 標 題 均 按 原 文 刊 登 ， 粵 語 註 釋 則 為 網 主 所 加 。